是的,郭焱等不及了,哪怕她骂他是个疯子,他也要告诉她自己是谁!
风,刮著枝椏和窗欞子呼呼作响,寒意一点点从缝隙渗透入內,捲起细丝般的幽风吹动炭盆里的火苗,火光轻颤,人的心也跟著微微发颤。
郭焱跪在地上,双手握著水玲瓏的,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,烙铁一样滚烫。
幻想过无数种和她摊牌后的可能,她或认为他在开玩笑,或认为他是个疯子,她该笑、该怒、该嗤之以鼻,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…怔忡!
只见她眼眸睁得大大,空洞而又无神,像不可思议到了极点所以陷入呆怔,也像受了重大惊嚇因此六神无主…
他无法忘记她血洗后宫时阴冷毒辣的眼神,也无法忘记她沙场点兵时徜徉恣肆、气吞山河的英姿,她牵著他的手,指向整装待发的三军將士,对他说:“你父皇的天下是打来的,將来也会有人反过来打我们,为了守著这片山河,你会流血,会受伤,甚至可能死在敌人的剑下,告诉母后,你可害怕?”
那时的她,风雷啸而不惊,群妖乱而不惧,几时…这般失態过呢?
突然,他有些后悔,这辈子她过得挺好,他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打破这份寧静?为什么要告诉她前世的种种孽缘?告诉她了,除了让她堵心还有什么意义?今生,她將会有新的孩子,会过得美满幸福。他只是前世一缕回来赎罪的孤魂,与她的血缘关係早就消弭在了时空的长河里,他…没资格唤她一声娘!
咬咬牙,忍住撕心裂肺的痛,挤出一个訕訕的笑脸,若无其事道:“哈哈…骗到你了吧!你自詡聪明,没想到真被我给骗到了!”
话落,猛然转身,泪水夺眶而出。
兴是母子连心,水玲瓏竟似看到了那猛然转身后决堤的泪水,心口似被谁无情撕裂了,她从惊愣中回过神来,豁然起身,一把抓住了想逃离的人的手。记忆中他的手很小很小,如今却有些握不住了“斌儿!”她声音颤抖,却十分有力,仿佛这一声轻唤,倾诉了她几世的思念。
这是无数次午夜梦迴响在他耳畔的声音!
如同一阵暖流包裹住了他的心,令他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滚落,突然,他诧异地回头,看著同样泪如雨下的她,她怎么会这样叫他?和前世一样?难道…
水玲瓏震惊不是因为郭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,而是郭焱告诉了她,清儿的宿命,时光倒流,所有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,可以说,所有人都重生了一回!只是大概除了她,没有谁带了前世的记忆。荀斌和荀清按理说应当灰飞烟灭,因为他们不是二十多年前的產物,而因为高人相助,荀清转世投胎,荀斌借尸还魂,二人均已不同形式活了下来!
“我…我记得上辈子的事,我记得你和清儿…”水玲瓏自詡巧舌如簧,此时也笨嘴得不知怎样才能令郭焱接受她其实有前世的记忆。
“你…你…你记得…上辈子的事?”郭焱激动得一把抱起水玲瓏,在屋子里转了起来,直转得水玲瓏目眩头摇,水玲瓏拍著他肩膀,低喝道:“放我下来!再转我得吐了。”
“好…好!”郭焱手足无措地將水玲瓏放了下来,像个迷途了良久好不容易才回到父母身边的孩子,眼眸里除了兴奋之位,全是忐忑和不安。
水玲瓏看著他乾裂的唇瓣,从荷包里取出诸葛鈺给她配置的润唇口脂,用指尖蘸了少许给他抹上,並轻声问:“我们都活得好好的,又不是今天见了明天便要分离,瞧你激动这样做什么?”话虽如此,她內心的激动比郭焱的有过之而无不及,只是她从很早就知道郭焱是荀斌,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消化这些情绪,现在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。
郭焱享受著她柔柔的抚触,咧唇一笑,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,霎是可爱:“我就是想你!”
“不想媳妇儿?”水玲瓏將口脂放回荷包,戏謔著问。
郭焱抿了抿唇,不疼了,很舒服!他眉开眼笑,却在听到水玲瓏的问题时突然红了脸,“谁想那只母老虎?再说了,媳妇儿可以討很多个,娘只有一个!”
末了,忽然意识到些许不对劲,他占用了郭焱的身体,郭大夫人可不就是他名义上的娘?
他低下头,神情不大自然了。
水玲瓏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?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,她就在心底逼著自己接受了他唤別人“娘”的事实,而今知晓了他若不借尸还魂便要灰飞烟灭的真相,她非但不会嫉妒郭大夫人,反而十分感激她,感激她生了一个生辰八字与荀斌的魂魄相匹配的儿子,要知道,借尸,借尸,这尸体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。
何况荀斌找到郭焱时,郭焱阳寿未尽,就不知荀斌是怎么夺舍了他的身体的?想来,那名高僧出了不少力,谋杀不至於,应当是许了郭焱什么好处,譬如——郭家的世代繁荣。
“那名得道高僧究竟是何方神圣?”水玲瓏微眯著眼,道出了心底的疑惑,像在问郭焱,又像一句不期望谁回答的呢喃自语。
郭焱抬头看她,道:“你认识的!”
“嗯?”水玲瓏睁大了眸子!
郭焱眨巴著闪亮的眼眸,若有所思道:“他说你小时候他见过你,就在庄子里,你让人收留他,还他送了几个月的吃食,你前世种了善因,今生才得善果。我的借尸还魂,清儿的投胎转世,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才耗费阳寿施法的。”
记忆中…的確有这么一號人物!当荀枫问她那首《卷珠帘》是和谁学的,她撒谎说是和偶然住进庄子的一名和尚,虽然她借著和尚的名义编了不少谎话,但和尚本人真实存在,如若不然,以荀枫的谨慎,一查便知庄子里是否来过一名和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