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主不会轻易让他死,更不会放过他。
他会被送进一个又一个不同的院里,轮替一张又一张陌生的床。
光想想,胃中就一阵又一阵地翻涌着,既恶心,又不甘。
他的眼神被热气熏得模糊,脂粉的气息更是如影随形。
浓烈的香气中,苏子衿不受控地想起那缕清苦的药香,与这脏污格格不入。
她那双被漠然浸透的眼,消融时原来可以那么柔软。
“快到你了,好好唱!”
苏贵带着一股祭香后的气息走来,扰乱了苏子衿回忆里的那股药香,也彻底打散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“唱完就去伺候老爷们,都给你安排好了。”
班主的话在耳边呱噪地响起,可苏子衿什么也听不进了,他脑海中只剩一句话:
这是他被弄脏前的最后一场戏。
苏子衿指尖掐入掌心,水袖落下,与身着白蛇戏袍的角儿一同上台。
丝竹管弦奏起一曲温婉,满是江南小调的韵味儿。
虞晚茶杯抵在唇边的动作一顿,微微抬眸。
夏蝉立即上前附耳:“公主,这场戏是后加的,应是这戏班临时做了角儿的调配。”
虞晚不着痕迹地饮下一口茶水,将杯轻轻放回桌面。
精致的骨瓷杯与粗糙的台面发出一声脆响。
“嗯。”
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,眸光落在下方出场的两名戏子。
戏妆虽浓,但她还是精准分辨出台下的人谁是谁。
虞晚望向那道衣角带水纹的碧色身影。
“公主,那便是苏子衿了。”夏蝉站在虞晚的背后,只打量了一眼便不再看。
她从木盒中拿出一颗药丸,旁边还附着蜜饯。
“昨日太医刚研制出这药丸,皇上第一时间就差人送来了。”
“听闻放了许多蜜糖,比那苦汤药要好入口多了,您试试?”
“好。”虞晚安静地看着台下白碧交缠的身影,抬手接过药丸,却没有第一时间入口,而是在手中捻着。
曲音一顿,饰演白蛇的旦角唱起:“青儿。”
那道碧色身影翩然掠到白蛇身边,身子略微倾过去。
他的戏妆描画得精致,一抹艳色勾在眼尾,本该是柔媚的,可那眼睁圆了一些,倒显得无辜起来。
白蛇:“青儿你来看,这便是有名的断桥了。”
苏子衿清澈的双眸中更亮几分,夹杂着不解世事的疑惑。
那眼神纯得不含半分杂质,干净通透得像一汪泉眼。
哪还看得出半点不合时宜的媚意?
虞晚面色不变,只手指微微用力,那圆润的药丸便有些变形了。
“姐姐~”他接上白蛇的唱,嗓音黏糯中又字字清晰,恰到好处地透出清甜与清亮。
这一声姐姐被他念得天真又娇憨,绕着调直痒入人心里去了。
前音刚落,他便自然地接上下一句:“既叫断桥,桥……怎么没断呢?”
虞晚手中的药丸几乎捏成了一块圆圆的饼,她垂眸不再看台上,只抬手将那药饼入口。
确如夏蝉所说,比起先前的药,药丸非但算不上苦,甚至还有些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