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许你偷懒的!”张虎喝得烂醉,拎着鞭子晃过来,“起来!干活!”
谢令闻恍若未闻,垂眼仔细地在水中清洗着手。
“你是聋子吗!?”
张虎恼了,甩开鞭子就要抽过去,忽然自后飞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狠狠砸在他膝窝处,他惊叫一声,直接跪在地上朝谢令闻行了个大礼。
“哪个狗娘养的,竟敢打老子!不想在府城混了吗!?”张虎疼得破口大骂,半天没能爬起来。
又一块石头自天而降,精准无比地落入他嘴中,张虎正说着话,差点没将满嘴黄牙硌掉。
西边土坡顶出现一个身穿赤红色衣裙的小娘子,她冷眼瞧着张虎狼狈气恼的模样,笑道:“我竟不知,原来府城上下全要仰仗张叔了,那齐抚州府上张叔大约也能来去自如,我正巧要求抚州大人一件事,求张叔引荐一二。”
一番话把张虎的脸色说的青紫变幻,煞是精彩。
崔蘅却不放过他,走近了笑意盈盈地道:“下次再见张叔,怕不是我们都要磕头了吧?”
张虎呸掉嘴里边儿的泥巴,怒骂道:“你一个小女娃胡说八道什么!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和这个小白脸!”
崔蘅半点不怕,反而笑着道:“张叔大约不知,我朝律法,谋害举人或贡士及其家眷,是要车裂于市的。”
张虎瞪着眼珠子看她,鼻孔气地张张合合,黝黑的脸憋得通红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崔蘅眉眼弯弯,朝他伸出手:“我家哥哥的工钱就此结清吧,他往后不来了。”
狂风刮过寂静的街道,四周只有呜呜的风声,崔蘅冷着脸在前面走,谢令闻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。
她生气了,可他说不出话,又不知道该怎么办,一时间连与她并肩同行都不敢。
谢令闻抿紧唇,失落地垂下眼睫。
崔蘅本想走的再快一些,以此告诉某人自己有多生气。可风实在太大,她被吹的迈不开步子,索性停在原地,叉着腰训他。
“下次不许自己偷偷跑出去!真的很危险!”
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瞧着她,轻轻点了点头。
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如此乖巧,让崔蘅莫名其妙地心软了一下,她觉得不能轻易饶过,便板起脸问:“我不是告诉过你缺钱就去盒子里拿吗?为什么不听话?”
谢令闻知道盒子里面的钱其实早就被她给他做衣裳用光了,现在剩的全是她卖烤番薯挣来的。
他去做工是想在新年时把那个绢孩买来送于她,即是送她的礼物,又怎么会动她自己辛苦挣的钱?
他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什么意思?”崔蘅把手掌心摊开,向他道,“想说什么写给我瞧。”
谢令闻的目光落在小娘子柔嫩莹白的掌心上,犹豫了片刻后伸出手指,轻轻写下几个字:“你的钱自己收好,以后有用。”
她却气呼呼地望着他,瞧着怒火更上一层楼:“什么叫我的钱?我说过那是我们两个一起攒的钱!”
谢令闻蜷缩起指尖,似乎有些无措。
乌压压的云翻涌着滚来,天色又暗了许多,雨滴忽然密密麻麻地砸下来,崔蘅暂时咽下训斥,朝街边的屋檐赶去躲雨。
在她转身的瞬间,谢令闻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止,雨水冰冷,冻得他指尖发凉,浑身僵硬。他迈开步子想追上去,眼前却骤然浮现出阿娘走时决绝的背影。
雨水滑落到眼眶中,眼睛被刺得生痛,谢令闻敛下眼睫,慢慢收回步伐。
雨势渐大,水滴滑入衣领,崔蘅冷得打了个激灵,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人,却发现谢令闻垂眼站在雨幕中,如泥塑一般,落魄又狼狈。
“下雨了怎么还傻站着?”崔蘅急忙跑过去牵住他的手,带着他躲到屋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