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云浅指尖搭上他的腕脉,只片刻,脸色便沉了下来。
她抬眸,冷冷地瞥了楚昱珩一眼:“醉仙桃的毒性未清,经脉还有灼烧之象,你昨夜又动武了?还动了真格?楚将军是嫌自己命太长?”
这毕竟是自家师弟放在心上的人,真要出了事,麻烦的还是她。
楚昱珩抿了抿唇,没有否认:“情况紧急。”
苏云浅冷哼一声,松开手,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,抛给他:“早晚各一粒,化水服下。我警告你,严禁动用内力,否则毒性反噬,损伤心脉,大罗金仙也难救。”
她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补充道,“……别再给某些不省心的人添乱了,他那边自有他的算计。”
从听到消息到如今,好像他跟前所有关心他的人都坚定的认为他不可能出事。
苏云浅是,秦砚是,萧语岚是,就连陆怀安也是。
楚昱珩接过药瓶,攥在手心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细腻的纹路。
恍惚间,他想起前几年还在大漠黄沙之地时的他,那样鲜活生动。
会对他撒娇讨饶,也会对其他人使坏嬉闹,那好像是他最快活自由的时刻。
明明没过多久,却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他失去了毫无负担的快意明朗。
他想起刚到江都没多久时,他偷偷去皇宫看发烧的他,他连哭声都要死死闷在被褥里,对他讲“阿珩,我真的好累啊……我肩膀好沉,我真的要喘不过气了……”
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他长大,那些无处安放的希望都在他身上,他明明还是个孩子,这个年龄明明还可以在父母跟前撒娇耍赖。
而他呢?
像一根柱子,撑着摇摇欲坠的殿宇,扛起满天飘摇的期许。
梁木朽烂了要他扛,瓦片碎落了要他顶,连檐角燕雀的生死都要压在他脊梁上。
他有选择吗?他能选择吗?
他根本不敢也不能退缩,他摔不起。
楚昱珩想到今早对他的怀疑逼问,想到他只有在他跟前的依赖乖巧,还有那句几乎祈求的“你别不要我……”
是啊,他那么怕他不要他,那么怕他抛下他,那么怕他的可归之处化为乌有。
为人臣子当恪守纲常,为人皇子当慎独守礼,为人兄长当垂范立矩。
他在父皇母妃不能,他的师父师姐不能,他的弟弟妹妹更不能。
只有在他跟前的秦墨才会那样的乖张——会偷懒耍赖地把冰手塞进他衣领,会理直气壮地抢他碗里的肉,会在夜里睡不着抱着枕头翻到他的营帐里……
而他竟连这最后的方寸之地,都要逼着那人长出坚硬的鳞甲。
他闭上了眼睛,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,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”
他当年弱冠时发过誓的,要护这少年一世自由。
怎么如今反倒贪心地索要他的更多。
再睁眼时他已恢复平日的冷肃,仿佛刚刚的恍惚不复存在,他沉声对正收拾药箱的苏云浅道谢:“多谢。”
“赶紧走,别耽误我做事。”苏云浅不耐烦地挥挥手,重新坐回案前,一脸怎么这多人要治的暴躁。
楚昱珩将苏云浅给的药瓶收好,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重擎,转身大步离开营帐。
“赤璋!传令下去,扩大搜索范围!活要见人,死……要见尸!”他率先策马冲向那片依旧迷雾重重的山谷。
这场戏,他陪他演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