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嘉帝猛地一拍扶手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打断了秦书的辩白。
皇帝的脸色阴沉,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已怒极。
他站起身,逐一扫过下方跪伏的宰相、几个儿子以及那名身份诡异的黑笠族武士,最终,气急反笑道,“好,好得很!”
“朕的春猎,竟成了尔等勾连外敌、刺杀皇子的后花园了!真是朕的好臣子!好儿子!”
无人敢说话,陆怀安本想禀报的嘴张了又合,实在不想触这个霉头,奈何楚昱珩一直在眼神示意他,陆怀安心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,把我往火气正大的皇帝跟前拱。
但身体十分诚实的上前一步,眼睛一闭,心一横,单膝跪地禀报:“启禀陛下!末将尚有火场清理结果需即刻禀报!”
此刻任何新的线索都至关重要。
顺嘉帝微微颔首,示意他继续说。
陆怀安敛了神色,深吸一口气道:“末将率部清理火场时,除发现被灭口的尸首及赤炎军兵士靴底的红黏土外,火场共发现七具焦尸,经查验,这些尸体并非死于烈火,而是生前皆遭利器割喉,显是被人灭口后纵火焚尸,意图毁灭证据。”
“此外,”他语气加重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景之的方向,“末将在清理过程中,于一处未完全烧毁的临时营寨旁,发现了独特的马蹄铁印记!经比对,此种马蹄铁并非军中制式,而是与安王世子府亲卫马队所使用的马蹄铁完全一致。”
楚昱珩紧跟着冷冷补充道:“陛下,东南边的火场与鬼哭涧正处对角,看似相隔甚远,实则遥相呼应。其发生时间与五殿下在涧中遇伏的时间高度吻合。臣怀疑,这场大火并非孤立事件,而是与针对五殿下的阴谋一体相连。”
“幕后之人利用这场大火,既削弱了护卫力量,又制造了混乱屏障,为其在鬼哭涧内的行动铺平了道路。此乃声东击西,暗度陈仓之策!其目标便是要趁乱,将五殿下绝杀于鬼哭涧绝地。”
他将秦墨的坠崖与眼前的阴谋彻底绑在了一起。
帐内死寂,楚昱珩所言正是他们之前不敢讲的,却被他明晃晃的摆在了众人面前。
玄明卫副统领孟浣也上前一步,沉稳地接过话头:“陛下,陆副将所察马蹄铁印记,与臣昨夜调查楚小姐被掳一案所得线索,可相互印证。”
顺嘉帝立刻道:“讲。”
孟浣拱手,条理清晰地禀报:“臣奉命协查楚小姐被掳一案。经查,昨夜事发时,除最初动手、手法疑似与大皇子及宰相所遣琉倭死士相关的那一拨绑匪外,另有第二波人马于中途突然出现,意图趁乱劫走楚小姐,并与第一波绑匪发生了短暂冲突。”
“臣之下属在追踪途中,成功擒获一名在混乱中落单的第二波绑匪。”孟浣的声音笃定,“经连夜审讯,此人已招认,他们乃受安王府麾下一名管事指令行事,奉命无论如何要将楚小姐带走。”
一直置身事外的秦景之脸色没变,听到指认后,非常坦荡的上前一步,主动跪了下来:“陛下!臣侄有下情禀报!臣侄麾下之人确曾试图寻回楚小姐,只因机缘巧合下得知第一波绑匪乃琉倭死士,恐楚小姐遭遇不测,欲救回楚小姐以护其周全,再将此事禀明陛下!岂料中途竟有第三方人马杀出,不仅用迷药劫走了楚小姐,更残忍杀害了臣侄派去鬼哭涧欲要护五弟任务的下属!”
他重重叩首,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:“臣侄护卫五弟不力,办事不周,致使楚小姐下落不明,此乃大罪,臣侄甘愿领罚!但臣侄恳请陛下,万莫被小人蒙蔽,当务之急,是彻查这伙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势力,以及他们与琉倭死士是否有所勾结!否则,我燕赤危矣!”
他声情并茂的,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劫持偷换为救援,并反手将脏水泼给第三方势力,几乎要将冤枉两个字刻在脸上。
皇帝并未立刻表态,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。
“陛下,臣叶栖迟,有本奏。”一直观望的叶栖迟出列,打破了平静。
“讲。”
“世子殿下所言劫走楚小姐的第三方势力,纯属子虚乌有。”她从一脸兴味的秦景之脸上扫过,声音平平,“昨夜混乱中,救回楚小姐的,并非什么来历不明之人,而是楚小姐的闺中密友,苏云浅苏姑娘。”
这一屋子魑魅魍魉让她头大,她语速加快道:“苏姑娘昨夜见帐外喧哗,心系好友安危,外出寻找时,恰巧撞见楚小姐被两名黑衣人强行带走。苏姑娘略通武艺,但自知不敌,便一路隐匿踪迹尾随,直至歹人松懈之时,方才冒险出手,救回楚小姐,并将她安全送至臣处。”
她略一停顿,目光坦然看向御座:“此事,楚小姐本人即可作证。苏姑娘此刻正在帐外候旨,陛下可随时传召询问。世子殿下将舍身救友之义举,污蔑为第三方势力劫持,臣实在不解其意。”
孟浣也再次开口:“陛下,关于安王府人员出现在绑架现场一事,臣尚有补充。那名被擒获的安王府绑匪招认时曾提及,他们接到的指令为将其带往东南崖的某处,与控制火势的人员汇合。”
他看向跪地的秦景之:“世子殿下,若真是为救援,为何要将人带往正在起火的东崖?又为何要与纵火人员汇合?此指令与护其周全之说,恐怕南辕北辙吧?”
二人的补刀彻底戳穿了秦景之的谎言。
皇帝面容不虞,正要开口时,一直沉默旁观的秦止忽然上前一步,对着皇帝深深一揖:“父皇。安王世子行事或许确有不当,急于救人而思虑不周,以致授人以柄,铸成大错。但其初衷,儿臣或可揣测一二。”
他对着明目张胆盯着楚昱珩的秦景之使了个眼色,诚恳道:“大皇兄与崔相勾结外敌、谋害五弟之举,实乃人神共愤!世子殿下或许正是得知了某些内情,忧心五弟与楚小姐安危,情急之下才兵行险着,欲以非常手段先行控制局面,再向父皇禀明。其方法虽谬,然其心急如焚、欲阻止更大祸事之心,或可体谅一二。”
他这番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,至少欲要发火的皇帝稍微开始权衡当前的主要矛盾。
秦景之也瞬间明白了秦止的用意,立刻顺势而下,以头抢地,声音哽咽:“陛下明鉴!臣侄愚钝,方法欠妥,但绝无恶意!臣侄愿戴罪立功,将所知的关于大皇子与宰相府的悖逆之事尽数禀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