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彧落下轻飘飘一句话,头也没回,迈步进入了内帐。
一进去,绿药就转了出来:“殿下,皇妃醒了,正在里头等您呢。”
这倒是个好消息。
裴彧叫水净手,又脱去了臭烘烘的外袍,简单擦洗过后,换上一身常服,迈步进门。
一进门,就看到许银翘斜靠在床上,腰后垫了一个大大的靠枕,面色憔悴,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脆弱易碎的气息。
她单手虚托小腹,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。
裴彧如往常一样,不发一言,宽衣解带,在许银翘身边躺了下来。
一接触到床,裴彧便觉得四肢百髓一软,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卷上身来。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。
今天百日挖坟,寻妻,晚上验尸,一切还都要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进行,不能给外界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饶是裴彧智计百出,熬了一天,也感觉够呛。
他伸手越过许银翘,想要掐灭烛火。
但身旁的女人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躺下。
一只手却轻轻搭在了他手上。
她的手素白干净,落在裴彧微黑的手背上,显得更加明亮夺目。
裴彧抬起眼,眸中带着不解。
许银翘轻轻开口:“裴彧,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?”
裴彧下意识想到了,自己方才从停尸房中出来。许银翘医女出身,鼻子灵便,就算他进门前擦洗过了,也有可能被嗅出端倪。
裴彧的心提起来,摇了摇头:“怎么,谁与你说了什么事?”
许银翘被他反问,并不着恼,自言自语般摇了摇头:“并没有人与我说什么事,我只是……发现了一样事。”
裴彧的身体岿然不动,但他的手已经暗暗伸到了枕头下方。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凉意,是他惯常放在枕下的匕首。裴彧五指收紧,圈住了匕首,面上故作轻松,甚至用一种近乎调笑的语气,道:“那我的皇妃真是耳聪目明呢。”
许银翘接下来说出的话,却让裴彧心头一震。
她很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。
“我好像怀孕了。”
*
许银翘观察着裴彧的神色,不放过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。
她很轻易就在裴彧脸上看到先是震惊,讶异,然后变得复杂,好像打翻了的药汤沾在衣服上似的。
嫌弃。
裴彧定住了,坐在原地一动不动。但他脸上状似轻松的面具,寸寸龟裂。
许银翘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腹,脸上浮现出期待:“裴彧,我今天醒来,就觉得小腹涨涨的,好像要干呕。我听宫里积年的姑姑说,这便是怀孕的前兆了。”
如她所料,裴彧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不知所措。
他狐疑地眯起眼睛,反手覆上许银翘的手:“银翘,这并不好笑。”
“你不开心么?”许银翘打断了他。
裴彧刚想说话,许银翘又抢过了话头:“你为什么不高兴呢?太子有女,三哥有孕,你不急么?”
裴彧不明白许银翘为什么此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,他捏住了许银翘的手,力道大的好像要把她捏碎:“你先停下!”
许银翘被裴彧吼了一嗓子,脑袋嗡嗡的,眼神发蒙。
裴彧趁此机会说道:“你没做过母亲,这些感觉,是今日中毒后的正常现象,并非怀孕。你要是不信,我这就请李老军医过来看。”
许银翘的神情恍惚,每一个字都好像从嘴里飘出来似的:“裴彧,你不是女人,李老军医也不是妇科圣手。听说女子有孕的头几个月里,胎儿太小,脉象是诊不出来的,你就算连夜延医,恐怕也无济于事。”
许银翘一番条理清晰的话,真把裴彧说动了。
男人脸上神色难看起来,眼神飘忽,真的在回忆,是否哪一次敦伦之后忘了送避子汤。
看到裴彧的反应,许银翘觉得自己今日的试探已经达到了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