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卿自早醒侬自梦(2)
康熙二十八年四月,中俄两国商定,在尼布楚就雅克萨归属问题进行谈判。
实际上这已不是两国第一次接触了。二十七年五月,皇帝就曾认命索额图、佟国纲为特使,前往色冷格与沙俄使臣谈判。但因噶尔丹与噶尔噶一直征战,道路被阻,使团无奈退回了北京,谈判夭折。
“老天保佑,这一次可要顺顺利利的跟那群罗刹鬼谈完,莫要在被那头蒙古野狼搅合,坏了皇上的大事!”
因天高气爽,贵妃突发兴致,在御花园摆起水果点心,请后宫赏春闲叙。
虽然贵妃无宠已多年,但到底娘家后台硬,又是十阿哥的生母,这些年来在贵妃的位置上也是做得牢牢的。这也算是她自产子后头一回张罗事情,既然帖子送到了我手里,面子自然要给。
皇贵妃身上不舒服,不曾来,其他后宫女人倒是陆续来了不少。坐了一阵,话题便转到了近来这件大事上,贵妃于是发出这样的感慨。
也难怪,皇上指派的使者是索额图和佟国纲,但各部也有不少官员跟随两人出使,听说其中似乎就有贵妃的弟弟,难怪她紧张。
只是……蒙古野狼……
我微微扭头,看一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托娅,她正低头咬着嘴唇。
“可不是?到底是野蛮人,不懂得感恩。皇上对他们百般宽厚,他们倒不知感恩。真是养不家的白眼狼!”
就在这时,又一个女人发话了,却是这阵子皇上很喜欢的巴彦贺兰。
“要我说,皇上就该立刻发兵,踏平准噶尔,让那班刁民见识一下皇上的厉害!各位说我说得对不对?”
对于这一番慷慨激扬的言辞,我身边的宜妃轻轻哼了一声,惠妃则明显地冷笑了一下,就连我自己,都忍不住微微皱眉。
这几年秀女的管教嬷嬷似乎很不尽责啊,怎么如今选进宫的秀女都这么不懂规矩呢?
贵妃与四妃都在座,下面还有各位嫔和贵人,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答应在这里大放厥词?
还“我”啊“我”的,但凭这一条,就够掌她嘴了。
不过我们都没说话,因为这个答应是荣妃宫里的人。若是在这里教训她,就等于明着打荣妃的脸。
荣妃自然知道我们的好意,脸色便有些尴尬。她向来是个软性子,又不爱计较,偏偏身边又没有我的毓秀那样得力的助手,所以才弄出这般吧。
巴彦贺兰说出这番话,似乎很得意,觉得应该得到众人的响应,哪知却是个哑炮,没人理睬,于是便有些不甘,站在亭子当中不肯动弹,四下打量,期待得到些回应。
荣妃的脸色越发讪讪,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,却听一角飘来一声幽幽的叹息:
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深闺梦里人。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,战争和杀戮,会使多少家庭被毁?皇上是仁君,想必也不愿如此的。”
顺着声音一看,却是个面带忧愁的女子。
秀气的瓜子脸,清瘦的身形,配着眉宇间淡淡的愁绪,整个人显得病怏怏的,颇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。我记得她是富察氏,名字似乎叫什么玉的。很爱多愁善感,时不时对花流泪对月叹息,一度让皇帝颇为怜惜。不知为何,看到她的样子,却让我联想到了故事里多愁多病的林黛玉。
“好一句‘可怜无定河边骨’,富察答应真是饱读诗书。”
贵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赞了一句,富察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接着便又皱着眉低下头,做出哀怨的姿态:
“谢贵妃娘娘称赞,黛玉只是有感而发罢了。”
黛玉……
我猛地打了个激灵,不等开口,已有人按捺不住了:
“姐姐的闺名不是香玉吗?何时改名黛玉了?如此古怪。”
巴彦贺兰如今正得宠,对于已是昨日黄花的富察氏敢反驳自己的话很是不满,立刻出言挑刺。
富察氏一扬下巴:
“皇上曾赞我眉如远黛,我觉得香玉之名俗气,索性改为黛玉,既有诗情,又能时时刻刻记得皇上的情意。”
“哼。”
巴彦贺兰下巴猛地一紧,瞪眼看了富察氏一眼,接着冷笑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