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宛……
一阵风吹过,我的脸上泛起刺骨的凉意,抬手一摸,已满是湿凉。
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转过身,却见久违的戴铎正站在屋子的一角,戴铎和我对视着,谁都没说话。他眼神一直在晃动,似乎不知说什么好。而我,则是不敢开口,生怕一开口,就会忍不住怒吼着质问他。
就在这时,从他身后突然静悄悄走出一个女人,一身素白的常服,梳着妇人的发髻,鬓角簪一朵小银花。
“谁让你出来的!”
戴铎发现那女人出现,顿时跳了起来,想要拦住她。
“不是说好了你只躲在一边看看的吗?”
那女人却并不理睬,一闪身绕过戴铎,依旧朝我走来。
“民妇沈宛,见过德妃娘娘。”
沈宛?好熟悉的名字。再哪里听过来着?
我盯着她,她倒也不曾露出任何怯意,大方地任我看。
对了!
脑中灵光一闪,我想起来了。
那个纳兰从江南带回来,不惜和父亲翻脸也要迎进门的那个名妓,名字不就是沈宛!
“那个……”
戴铎开口打破了沉默,有些尴尬地跟着说了话。
“容若这一去,纳兰家便再容不下她了。我已安排了明日送她回江南,可她临走前定要见一见你,所以只好……”
戴铎期期艾艾地说着,我却不看他,只盯着沈宛。
她也同样盯着我,目光中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。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来回的扫了一遍后,转到了桌上,看到那碗炸酱面,眼光顿时闪了闪。
“这面……”
她朝桌边走了两步,刚才正面看着不觉得,如今侧过身子,我立刻看到了那隆起的腹部。
里面,是纳兰的骨血……
“不知民妇能否有幸,尝尝娘娘的手艺?”
嘴上说着,听手却已经捧起了碗筷,一副根本不容我拒绝的架势。甚至不等我回答,已经拿起筷子拌几下,吃了一口。
“沈宛,不得无礼!”
戴铎在一边压着声音呵斥一声,沈宛却并不理睬他,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面,便将碗放回了桌上。再抬头,眼圈却是通红的。
“娘娘可知道,沈宛与夫君,是如何相识的?”
那女人的声音有些压抑。
“妾本在秦淮河上营生,因懂些诗词歌赋,略有些名气。那一日,才子纳兰恰到江南会友,被他那些文友拉着上了画舫,众人都在饮酒说笑,唯有他低头不语,不像是来找乐子的,倒像来发呆的。我本在一旁弹曲,知道他便是有名的词人容若,便多看几眼。这是正巧有人大声叫我,他听到之后却受惊似的一抬头,正跟我对上眼。我只那一眼,便觉得自己栽进去了,好像做梦一样,从此眼中再看不到别人。”
是啊,这感觉我最清楚不过了,那一泓秋水啊,能溺死人的秋水啊……
“娘娘可知当时别人叫我什么?”
宛宛继续说着,苦涩地一笑。
“是宛宛。我名沈宛,客人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对。可他却是极在意的样子,抬头看了我好一会儿,然后就皱起了眉。他那些友人便起哄着让我到他身边坐,他也不再拒绝。众人笑他终于开窍了,他只不理,让我在身边坐着而已,既不喝酒,也不说笑。待收拾了残席,我便捧上亲手做的炸酱面给他。我做的面,是跟有名的大厨学的,试过的人都说极好。可面送到跟前,他却只是笑着道谢,却一口也不吃。他说,他已经吃过这世上最美味的炸酱面了,再也吃不下其他人做的。”
我盯着桌上那只碗,嘴里泛起咸涩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