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愣然两秒,随即眼尾绽开笑意,说:“只是因为这个?”
周时锡为自己满上一杯茶,低垂眼帘,反问:“你当初在我车上说我是央视新闻常客,你经常看央视新闻?”
许绫浅抿一口茶,应他:“嗯,我之前在央视实习过,而且周氏集团有个纪录片是当时带我的前辈做的。”
他略一颔首,神色未动。她简历上那条央视实习的经历,他当初调查时扫过一眼便记下了。
见他不为所动,许绫神色镇定地陈述:“其中有一个片段是我拍的,不过只出现了两秒……”
语调平淡得听不出炫耀之意。拍摄途中的曲折她只字不提。
“哪个片段?”
“一闪而过的集团logo是我拍的。”
周时锡眼中有讶异一闪而过。那两秒的logo他确有印象,曾赞其构图精妙,光影如神来之笔。竟出自她手?
在那扇车窗摇下之前,他们的人生早已有过交集,如今再相逢,如何不算天意?
去年大三暑假,她随央视前辈赴周氏拍摄,命运般的偶然,她见过他一面。骄阳似火的夏季,他在会议室里,正与各国政要谈着中东主权基金。彼时二十二岁的周时锡推门而出,白衬衫漫出苦艾味,径直走过高举相机的许绫。冷气扑面而来,他眼底却是深秋的静寂。
只那一眼,她读懂了所有电影桥段的一见钟情。
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。
可天意由不得人,他们竟再度重逢。
周时锡,上天注定你会在雪夜为我开一扇车窗。
他对她有印象。
他径直离开时,一抹亮色如针刺入余光。可再度回首,人群之中,她已化为泡影,他悬在半空的手,最终沉默地收回。
记忆的底片在这一刻显影。车窗摇下那夜的似曾相识,不是错觉。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,终于从混沌的雾中走来,眉眼清晰地与眼前人重合。
原来真的是你。许绫。
陈姐双手端上两份热气腾腾的肠粉,叮嘱一句小心烫喉。许绫微笑朝她示意,眼神落向周时锡,说:“要放酱油哦。”
“有什么特别的?”
许绫相当认真,她维护起肠粉尊严,“这家皮薄馅多,很正宗。”
那阵惆怅的默认铃声在半空蔓延,刺破午夜的沉寂。来电名称浮现在他瞳孔,周时锡视若无睹般掐断来电,夜再度回归寂静。
那通电话是他母亲的。
许绫晃晃手中那台奶白色的翻盖手机,眨了眨眼睛,“周公子,你手机里都有什么游戏呀?”
桌面两瓶北冰洋汽水,橘色液体在玻璃瓶中滋滋冒泡,她深深吸了一口,周时锡见状,轻笑一声:“没研究过。”
许绫眼睛灵动地转,仿若有一对无形的狐狸耳朵在摇摆,“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科技进步到能在手机上玩《仙剑奇侠传》呀?电脑游戏能在手机玩吗?”
周时锡眉尾一抬,声音如蜻蜓掠过湖面般平静无波:“许总,想法很有新意。”
她若有所思地点头:“对啊,你想我们现在离民国才多少年,但现在小灵通,胡同口光盘店,电视点歌台都有了,可想而知科技进步有多大,以前是黄包车,现在满街都是夏利和富康,周公子,你说未来会是怎么样?”
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言,谈未来未免过分遥远。
周时锡盯着玻璃瓶外凝结的水汽,白日里董事会的喧嚣再度漫上心头——乔逾卿那张在容积率数字间斤斤计较的脸,在眼前挥之不去。家族版图遍布半个国家,他却仍要陷于这般琐碎缠斗。直到此刻,他面向许绫,那点锁在眉间的冷意才被悄然吹散。
周时锡一双黑筷伸向肠粉,挑选出一块蘸上酱油,不急于往唇边送,说:“先过好当下吧,许总,你面试什么时候?”
“明天呀,是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公司,事成请你吃饭,当谢谢你今天来接我。”
他听言,握筷的指节不自觉松开,低笑着:“那先谢过许总。”
唯有在许绫身边,那些关乎对赌协议与股价涨跌的喧嚣,才会如潮水般退去。这种感觉莫名使他心安。
这一次响起的铃声是许绫手机。光线为她脸颊镀上一层浅淡的光,她扫了眼来电显示,眼底未见情绪,“孟孟,你怎么这么晚打过来?”
孟荷声音前所未有般的雀跃,几乎要从手机飘出:“绫绫,我刚打听了一下你航班时间,猜你现在肯定到家了,才给你打的电话,你对我太上心了绫绫……詹姆斯·王居然愿意见我,都是你的功劳啊绫绫,我无以回报了……绫绫你太好啦!”
孟荷白天在董事会里刚听完新季度财报,詹姆斯·王助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,谈的是她的设计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