缭绕在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下,他终于可以去听狱寺隼人说了什么。
然而眼前却先弥漫出一片怪异的黑暗,既不是被眼皮覆盖眼球带着温暖猩红之色的黑暗,也不是眼罩遮挡光线纯粹的黑暗。翼枝竟然已经有些熟悉这种体验,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落到那样明亮古怪的另外一个地方去了。
过了几秒,非常光亮的废墟世界果然再度显现在他眼前,这是现实中难以想象的辉煌,并非富丽堂皇,而是一种极其光辉照人的感官。
翼枝好似重新穿上黑白配色的女仆装,裙摆在风中微微发颤着。他孤零零地站在这里,看不见一个人。
失去了不停歇的敲击声音,四周变得非常寂静,隐约的风声和沙粒滑落的动静几乎都能被收入耳中。还有他的呼吸声。
眼前的这幕代表他陷入了“睡眠”里,也意味着如今现在的情况肯定会吓到隼人、纲吉和武他们。希望不要出乱子。
翼枝已经后悔了,他应该提前说明这件事,突然睡着喊也喊不醒,想想就知道很不正常。
醒来还需要时间,六个小时以及又六个小时,远远不止,他的梦中体验并不重要。现实里度过的时间则更短,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。
翼枝走向身边最近的废墟,随着靠近,他能感觉到有一段记忆在复苏。
是他与白兰在垃圾星上的回忆,像是从沙海中突兀取得一粒,翼枝粗略看上一眼,然后被抛回记忆的海洋里去。
他不再停留,那段记忆于是回到了原地,盘旋,落定。
翼枝仍然记得声音的来源处,即便现在它已经消失。
他缓步朝远方走去,明媚灿烂的光芒在白亮的天空之下毫无死角地散发,遗留不下一处阴霾。
果然是六个小时又六个小时地过去,翼枝感觉比以往花费的时间还多,但他知道醒来之后这里的一切感受都算不得真。
他在世界的终点发现了一个身着白衣黑裤的少年伫立的陌生背影,墨蓝色的发尾垂到肩上,随微风轻轻起伏飘落。
也可以说,对方是等待已久。
三叉的长枪类武器在少年双手中飞旋。然后轻轻下凿,极其刺耳的碰撞声音又来了,或许是因为翼枝行至他眼前,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迸裂破碎的清晰声音。
那座漂亮的银色小天平缓慢倒塌,化作一片散落的冰冷金属废墟。两张卡片因而也从托盘上飘落在地。
翼枝还未来得及看清它们的样貌,卡片便碎为飘飞的纸屑散开,混入地面上的沙粒之中。
显然,这个少年就是让翼枝无法正常休眠的罪魁祸首。
遍地的废墟都是他的杰作,不像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,而翼枝的不适确实又是这段时间突然出现的异常。
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?
“这个也不是……”少年喃喃自语,并未因翼枝的到来露出陌生警惕的态度,站立的姿态闲散自然。
一双异色的笑眼随转头的动作,温柔地朝翼枝看来,仿佛故人相逢。
一只同他发色一样的墨蓝眼睛,和一只瞳上有着六字的鲜红眼睛,少年轻笑着说:“好久不见了呢。枝。”
他念着翼枝的名字,笑容加深,唇齿咀嚼字眼如同细细品味一般,带着隐约的危险意味。
又一个翼枝不认识而对方却认识他的人。
“我知道你已经忘了,现在也不用思考向我解释什么。”少年先发制人,一双弯起的眼睛亲密地注视着走到身侧的翼枝,脸上的表情更像似笑非笑。因为做出了笑的样子,他的眼中实际上没有丝毫的笑意。
随着天平的倒塌,世界尽头开始扩展,也有什么散开了,缓慢摇摆的无数银色天平从无至有一一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如果翼枝再在原地停留一段时日,没有前进一步,下次来到这里找到这个少年大概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。他想起来靠近天平倒塌形成的废墟时奇异的感受,或许这只是它的表面,天平只是它的某种象征意义。
“这里是梦?”下意识地,翼枝向这个手握三叉戟的少年询问。
“不是梦。”少年直截了当回答他,饶有趣味地注视他的面庞:“你没有梦,只有一个光裸又被层层防护的精神世界。可惜,你给了我钥匙,我当然可以在这里随意散步。”
说罢,少年再度扬起手上的武器,尖锐的一端轻而易举地破坏地上放置的又一座天平。他摇摇头,却像是不太满意。
一些记忆突然出现了。翼枝能感觉到,它出现在少年制造出来的天平废墟之上,像是守候在那里。
“精神世界。。。。。。”他重复了一遍少年话里的关键词。难道伴侣型仿生机器人也能白日做梦,和人类少年在精神世界里散步闲聊?好奇怪。
天平究竟是什么,会不会是记忆存放处的模块?如果这是他的精神世界,任由他人做破坏真的好吗?
翼枝独自思索,异色瞳的少年也没有一秒的歇息,他不停破坏那些天平,直到世界尽头又一次延伸。
许多回忆随天平倒塌成废墟的过程再一次在翼枝脑海里回放,都是那颗垃圾星上的经历,他当然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