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近有点担心:“爹,你把大伯气走了,别后头他要帮着老二老三来对付你。”
邵父别了他一眼,这个长子是什么人他最清楚,“你打什么主意呢?”
邵近就把邵堂去云州路费的事情说了,他不断咋舌:“那可是一百两!老二媳妇说给就给,东家再大方也不可能允许她挪用这么多钱吧?刚刚大伯父不是说什么天圣节嘛?要是老二媳妇真这么有本事,肯定到时候会大赚一笔,那些钱可都是属于家里的,凭什么不上交?咱们没分家,爹您完全能让老二上交,还有老三,要不是得了老二媳妇的支持,怎可能有本事在外头晃荡这么久?爹你该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,让老二将钱上交,由您来分配。”
说得邵父也很心动,他犹豫了一下:“可当初和老二媳妇都说好了,只要他们出短工的钱,还有每月二两税,现在去要,只怕是不认。”
“爹!”邵近着急,踩着泥地过来,说话声也低了些,“二两才多少?那可是一百两!咱们一家子不吃不喝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地,辛辛苦苦一亩地才挣多少钱?您就舍得让老二媳妇把那么多钱装进口袋了?不趁着这个机会打压下他们,以后都忤逆您的话,不把您放在眼里,您这个一家之主还有什么威信!”
虽然知道长子没安什么好心,但看在钱的份上,邵父依然被他说动了,不住点头:“好,既然老三请我们去,那我们就趁着这次去。你下晌别干活了,提点东西去你大伯父家,就说我答应跟着他去城里,让他到时候等我们一道。”
家里人多,而邵大伯家里有牛车,这样自家人就能坐不要钱的车了,邵父心里这样盘算的。
邵近才笑:“爹你这样就对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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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次定稿朱颜亲自去的,文管事对她的细致很肯定,却不放心又问:“十月二十九那日,尹老先生当天一定会去?”
朱颜就点点头肯定了,但其实心里有些担心,邵堂今日才借着拜谢的名义去了尹家,成不成的她还真没底,毕竟尹老先生此前从未如此张扬过。
不过当下肯定是要先肯定的,文管事就笑了,请她吃茶。
正事要紧,朱颜略坐了坐起身告辞,文管事晓得几架莲花灯需要精细功夫,也不留她,让小童送她出去。
临走时,朱颜给小童拿了七八个钱:“拿着买两个果子吃,多谢你帮忙。”
小童此前得了邵堂的叮嘱,帮着颜画灯坊挡了好几个灯笼铺的管事,原以为文管事明日走了,今日她也就不用给自己钱了,谁料到朱颜出手还是这样大方,顿时笑得看不见眼睛,连连道谢。
与此同时,妙韵庵巷子这头,邵堂正进了尹家拜会尹老先生。
“学生多谢您赠赏的东西。”邵堂态度谦和恭敬,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,“学生也是来告罪的,若不是怕病气扰了先生,必然不敢等到如今才来,请先生恕罪。”
“哎,用不着告罪,病痛能让人心志更加坚韧,对你此后的游学更有帮助,毕竟游学不比现在,风餐露宿是免不了的,就当提前适应了。”尹老先生招呼他坐下说话,还让人奉茶。
两人讨论了一会文章上的事,邵堂就将话题自然而然过渡到了天圣节上头。
“……先帝在世,今上还是皇子时,就比其他皇子与太子更加孝顺,衣不解带地服侍汤药整整两月有余,还将先帝的诞日,也就是十月二十九定为天圣节。学生听闻,今上还自号道君皇帝,道士地位日见提高,做道人三年还能替家中免徭役,满六年就能免赋税,若是得人举荐还可入朝为官。虽说满朝还未有以此入仕途之人,但今年的乡试试题里也有庄子一项,可见其尊崇之意。”他一譬说,一譬斟酌用词,“学生想着,今后做文章是否需要往这方面议题?还请先生不吝赐教,为学生解惑。”
尹老先生看他一眼,不免对他的政治嗅觉又了新认识,却并未答,而是看向一旁不语的幼子尹畔,“见际,你说呢?”
尹畔就笑道:“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见解,说得不错,去年我在汴京时也听说了,官家要求礼部重新编撰万寿宝藏,并赐更名通和万寿道藏,还打算修宫观,被严邡上奏后才只得暂搁,不过我瞧陛下的意思是还要继续修,从今年的乡试选题上也能看出一二。”
从前的内阁首辅孙恩宗是最反对这些宗教自大,屡屡告诫先帝不可轻信,更不可给予官职。
他的门生是严邡,当然也继承了他的意志,今上几次提及要修宫观的事他都极力反对,加上御史台屡屡参奏从旁告诫,而现任首辅又向来是个“两不帮”的,因而君臣暗暗较劲了这几年,最终也只是在修撰通和万寿道藏的事上让了步。
尹老先生与严邡前后脚出仕,一个在汴京稳坐高位,一个却退守家中,一派养老模样。可只有尹畔从大哥处听说过,当年的父亲是如何意气风发,又是如何被孙恩宗一党打压,最后只得潦草地在天章阁大学士一闲职位上致仕。
换做是他,也定然是不甘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