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枫桥重重喘了几口气,刚跌宕起伏的心情才终于缓和下来。他将拐杖贴着墙放,缓慢地挪到床边坐下。
刚刚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?明明是裴念忱占理,明明是他先抛出的问题,结果情绪激动的反而是自己。
他是不是做错了?
他不敢去看裴念忱的表情。他害怕在对方脸上看到诸如失望的反应,担心他从此就不再愿意和自己亲近。
指望裴念忱先低头显然不太可能,况且是他有错在先。
易枫桥嘴唇动了动,一句抱歉已经挂在嘴边,准备等自己的心情再平复些就说出口。
“抱歉。”
易枫桥猛地一抬头,眼神里的震惊和错愕几乎喷涌而出,他看着刚笃定向他道出歉意的裴念忱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老天开眼了?按平时闹了矛盾,从来都是他主动去找裴念忱示好。
今天主动开口的人竟变成了裴念忱?
他很想起身,伸手去摸一下裴念忱的脑门,看这人今天如此反常到底是不是因为发了烧,或者和自己一样受了伤脑子不清楚。但他捉摸不透裴念忱的意思,也不敢贸然行动。
这句“抱歉”以后,两人就那么僵持着,又过去几十秒。
易枫桥在等一个解释,但裴念忱丝毫没有想解释的意思。他干脆利落一转身,略长的大衣卷起地面上一点尘灰。
裴念忱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换掉的大衣,没受伤的右手拎着衣服肩部,顿了顿。易枫桥刚黯淡下去的眸光瞬间又亮了起来,他犹豫了,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!
但裴念忱只是犹豫了几秒,就用力将大衣一扯,再转身往易枫桥的方向走了几步,把衣服叠好以后,放到他病床旁陪同椅的椅背上。
放完大衣以后,他再没说话,回过身直接走了。
病房门被轻轻合上。
几乎是在人离开的同时间,易枫桥就开始后悔了。他揉了揉眉心,开始仔细复盘他和裴念忱之间这场算不上争吵的争吵。
他是来找自己询问关菱秋的消息的。
自己装傻充愣没有回应他。
他认为自己不够坦诚。
可不够坦诚的分明是裴念忱!然后这人像没脾气一样,就连吵架都理性得要命,直到离开时关门也只是轻轻一碰,好像没夹带丝毫的个人情绪。
可他分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,就这样走了。所以他其实压根没那么在意吗?
得,越想越气了。易枫桥扶额。看来他们俩还是分开各自冷静一下更好。
于是他放任自己放空思绪,稍微直起背,顺着玻璃窗去看看街景。
他上次住院还是在两百年前的西南。
西南第一医院离植科院不远,街边绿化做得极好,一往窗外望去就是一片郁郁葱葱。时值暑期,蓝花楹紫薇竞相盛放,一片姹紫嫣红。
和两百年后——
易枫桥顺着思绪往外一望。冬日的基地少了黄叶,甚至没有枯枝。只有灰色的柏油路,白色的公寓外墙,砖红色的屋顶。要不是因为这几天略有回暖,连那一点点橙黄-色的阳光都看不见,街上空余的色彩恐怕只剩行人各色的服装。
和两百年后大相径庭。
视线模糊一瞬,他将目光聚焦到玻璃窗某处反光的位置。
那赫然是裴念忱放大衣的椅子的位置。
易枫桥微微叹了口气,至少他和裴念忱最本源的理念没有出现分歧。只是一些轻微的争端,应该影响不到他们的感情……吧。
思绪间,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张椅子旁边,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大衣表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