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是你要记得……”
宫外传来窸窣脚步声,在殿门外停下,压低步子,缓缓行了进来。隔着屏风,没有皇帝召见的声音,谁也不敢上前。
这些都是国之重臣。
“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皇帝吃力地说出第一句话,这句话,他想周涉是懂的。
周涉低下头,握住皇帝颤抖的手,眼泪滴落在皇帝手背上,有点滚烫,他应了一声。
皇帝很轻地笑了一声,又带着点训斥的意味:“还要记得,你为天子,身系天下安危。你爱冲杀在前,如此人人跟从……可你登基之后,不能再这样了。”
周涉又应一声。
他还等着弘安帝叮嘱三皇子的处置。究竟是如往常一般,放他一条生路,还是处死。
但是皇帝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。他透过屏风,似乎也看见了对面的几人。
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若隐若现的身影,一一念过对方的名字,与他们说了要紧的话。
最后他道:“萧相。”
萧宜春颤声回应,绕过屏风。
“朕与卿,历风雨数十载,是君臣,亦是知己。”
萧宜春心神大震,皇帝的脸色映入眼帘,那是带着死意的模样,命不久矣……
他的半生,就要逝去了。
皇帝有很多话想说,但他不准备再说下去。他闭上了眼睛,安然奔赴自己的死亡。
合上眼帘的那一刻,弘安帝忽然想:他懂了,为什么天幕上的中宗,临走时如此坦然。
怀玉,咱们后继有人,未来就让他们去折腾吧。
他再无遗憾,仿佛睡着一般,从此安眠。
萧宜春脸上已经老泪纵横,身躯不由自主地发着抖,呜咽声都被锁在喉咙里。
周涉盯着皇帝的脸,恍惚了一瞬。
他连夜回京,最后也只赶上了这一刻。但也许,他回京的意义就是为了赶上这一刻。
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。
周涉神情复杂,他只有那一滴泪,此时哭不出来,心头却闷闷的。
窗边,一丝耀眼的金芒透过窗棂。不知何时,竟已经又是一个新的清晨。
晨光落在皇帝安然闭着的双眼上,昭示着新的朝代的到来。
除生死无大事,皇帝丧仪自然复杂。
在弘安帝死去的那一刻,周涉已经实为皇帝,只是登基大典不能立刻举办,要等到大行皇帝的丧仪结束后。
皇帝后几年身体本就不太好,周涉对朝政非常熟悉。除了劳累,倒没有产生什么动荡,一切都平稳地度过。
丧仪结束后,已经过了大半个月。走流程三辞三让后,择吉日正式登基。
这是一个大晴天,阳光照在他头顶的冕旒上,玉珠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泽。
周涉一步一步,走向皇位。
身上的衮服同样闪烁着细腻的光泽,他微微抬起头,不偏不倚,平稳地走了上去。
山呼万岁的声音随之响起,响彻云霄。
弘安三十一年九月初七,弘安帝崩。太孙钟涉继,年号景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