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等我回来。”余照火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,好像是多交代几遍就能图个心安。随后便再没有犹豫,起身径直走向院门。
朔夜风过,院中薄雪消散了许多,血迹惨象也都见熟于心,这让他回头再走这道门时,终于注意到篱笆墙下的一堆灰烬。
寻常人家不会有在篱笆边上生火的需要。余照火顺着往上看,只见灰烬前头、大门立柱上散乱垂着一根麻绳。
他找到了绳子的断口,切面利落整齐,似乎是被习武之人以刀剑划开;又低头踢开那堆灰烬,看见内里还有些没被吹成碎末的东西,看形状,原本在这里烧的是纸。
“……”余照火内心生出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,俯身在灰烬里仔细扒了几下,真的在底部扒出一块还未烧尽的纸片。
这应是一张画像的头部,但残余太少,连一半都没有,勉强能看出是两鬓附近。
——那上面,仍然可以看到画像上人的脸上,有某些东西并入双鬓的痕迹。余照火一眼认出,画上是遮着双眼的宁师道。
那么当初被绑在这的,就是现在的疯老齐?
他们给老齐看宁师道的画像、又当面残害老齐的家人……是在拷问宁师道的下落?或者只是临时起意,杀完了人突然觉得这脏水也能往宁师道身上泼一泼、所以才留下这种线索?
一切都太模糊了。只有一些尸体上的伤痕和一个疯子的指认,不足以成为证据。
余照火驾着马车回来时,已近晌午,日光通透,沿路旷达,使得车马还未近前,他就望到那一道身影。
宁师道倚靠在先前发现过麻绳的门柱上,臂弯里抱着剑,微微低垂着头。听到车马的动静,他往这边看过来,一直等到距离临近,见来人是余照火,姿态才放松。
余照火跳下车:“没有别人来吧?”
宁师道点头。
“你先上去等。”余照火说:“我把老齐带上车。”
宁师道依然没有搭话。与他错身而过,提着剑矮身钻进车厢。
马车不大,加之余照火往外购置的东西也都在里面,再装两个人难免显得空间局促。老齐还在昏睡中,是全凭别人摆布,宁师道见余照火探进半边身子来,主动往角落缩了缩。
“手。”余照火说道。厢内空间狭小,他进不去,只好坐在外面,任头顶的布帘搭在背上。
宁师道有些茫然地看他一眼才意识到他的话,于是怀里抱着剑、将手腕递出去:“……他不能跟着我们。很危险。”
余照火也是同样的想法:“你想怎么办?送他回花谷?还是我给沈构写信,让他来带回去?”
“肖苍一定在花谷外留了眼线,我们不能回头。”宁师道看向车厢侧面的小窗:“去洛阳,把人交给张啸尘的万芳斋。沈构自己来……回程时未必平安。”
“也对。”余照火回应着,忽然抬眼:“那我们不如直接去追张啸尘的队伍?”
宁师道摇头:“张啸尘要带队回浩气盟查奸细,带着他并不方便。况且你说他已经见过肖苍,这样一来,他要回浩气盟的动向肖苍是肯定知道的,我们带着这个人追上去,无异于再次把他送到肖苍眼前——绕点路去洛阳吧。到了万芳斋再设法联系张啸尘,免得他在盟中本有计划被我们突然打乱。”
“好。”
余照火心里盘算着去洛阳的路线和日常,有点走神,忽觉宁师道撤了手,一时没反应:“怎么了?”
宁师道抱着剑:“……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余照火答道。正要出去,又听宁师道问:“照火,他叫什么名字?”
“姓齐。”余照火回身看向他:“镇上的人喊他老齐。”
言罢等了一会儿,没等到宁师道再有疑问,遂放下布帘转身去驾车。
大晴,路上的留雪少了许多,大部分已经化为不太干净的泥水,星星点点地溅在马蹄、沾在车轮上。实在算是今年入冬落雪以来,难得的好天气。
日子临近新年,已经腊月二十六。
那时候他遇见宁师道,十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