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下午,陶华又在堂屋里对着收音机练习《宇宙锋》里赵艳容装疯的唱段。
她甩着水袖,眼神时而凌厉时而迷茫,完全沉浸其中。
陶冠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报纸,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和女儿晃动的身影,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他忍了又忍,眉头越锁越紧,报纸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。
终于,在陶华一个高亢的拖腔后,陶冠泽“啪”地一声将报纸重重拍在桌上!
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陶华的唱腔,她吓了一跳,甩出的水袖都忘了收,软塌塌地垂落下来。
陶华愣愣地看向父亲。
陶冠泽脸色阴沉,目光锐利地盯着女儿,声音不高,却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性和明显的不满:“陶华…。。。”
陶华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叫了她的全名,看来“暴风雨”要来了…。。她下意识地把水袖往身后藏了藏。
陶冠泽没理会她的小动作,直接抛出了酝酿已久的问题,语气严肃:“你大三了吧?法律条文都吃透了?案例都研究明白了?整天抱着个收音机哼哼唧唧,还甩着块布条子,这能当饭吃?”
一连串的质问,像冰雹一样砸向陶华。
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陈逸凝闻声从厨房探出头,嘴唇动了动想劝,但看到丈夫那铁青的脸色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恰在这时,陶振、陶忠兄弟俩下班回来了。
陶忠正嚷嚷着:“哥,明天休班,你跟我去柳树湾钓鱼不?我新配的饵料保准……”
里屋里哄孩子的姜禾探出头,给他俩使了个眼色,又指了指山雨欲来的陶冠泽和委委屈屈的陶华。
陶冠泽同陶华发脾气,这事儿可不常见。
陶振反应快,一把拉住还懵着的陶忠,两人像做贼一样,踮着脚尖,屏住呼吸,以最快的速度溜进了里屋,同姜禾一起,扒在门缝上观察外面的情况。
客厅里,只剩下对峙的父女二人。
陶华辩解道:“爸!这不是‘哼哼唧唧’,也不是‘布条子’!这是戏曲,是国粹!我…我就是喜欢唱戏,学累了放松一下也不行吗?我保证没耽误学习!”
陶冠泽很不同意:“你这是玩物丧志。‘喜欢’能让你将来有口饭吃,受人尊敬?我看你是本末倒置。读书才是你的‘正途’,是安身立命的根本,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,不过是闲人的消遣,上不得台面!”
陶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捏着水袖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看着古板的父亲,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清晰地感受到,自己热爱的戏曲,在父亲心中,与她被寄予厚望的“正途”之间,隔着怎样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委屈、不甘、还有对未来的迷茫,瞬间涌上心头。
陶华默默地收起水袖,关上收音机,回了自己房间。
很快,假期过半,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,天色还是灰蒙蒙的。
陶华已经收拾好了行囊,依旧是那个半旧的帆布书包,里面除了书本,还小心翼翼地藏着个戏曲笔记本和叠得整整齐齐的水袖。
灶台边,陈逸凝正守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小米粥锅,氤氲的热气带着米香弥漫开来。
一回头看见女儿背着包站在堂屋,她立刻放下长柄勺,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快步走过来,脸上写满了不舍:“小华,这就走啊?天还早着呢,在家吃了早饭再走也不迟啊?你看这粥马上就好了,而且你爸他还没起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