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差很久没见人的裴建勋,此时在客厅中央指挥:“电视放到这边,衣柜放到卧室,旧的柜子搬走扔掉……”
他下意识去看墙上的母亲的遗照,却只看到大红色的“囍”字,贴在了窗户上、门上,目光所及,一片喜气洋洋。
“我妈的东西呢?”
“我都收起来了。”
裴鹤宁冷声:“为什么要收起来?”
裴建勋官职高,在单位坐惯主席台,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人用质问的语气跟他说话。
但这个人是他的儿子,他压制着本能的火气,当着外人的面温和道:“我跟你张阿姨已经登记了,婚礼不会大办,除夕夜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饭,之后,张阿姨就住进来了。”
裴鹤宁好像什么都听到了,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,他面无表情不带情绪地又问了一遍:“我妈的东西呢?”
只有声音里的无措,出卖了他只是个十六岁少年的事实。
裴建勋轻飘飘丢给他三个字:“地下室。”
落了灰尘的地下室,放着落了灰的他小时候的玩具车,也放着要被忘记的母亲的一切。
一个人的一生,怎么可以都装进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。
箱子里,是母亲的遗照、母亲的工作笔记、母亲的警官证、母亲被剪掉一个角代表销户的身份证,还有他偷偷藏起来没被烧掉的一身警服。
而最下面,是一枚褪色的、廉价的塑料胸针。
那是幼儿园的裴鹤宁用25张“好孩子小红花”跟老师兑换的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。
“我早就给你看好了呢,”妈妈牵着他回家的路上,他仰起头告诉妈妈:“好好睡觉赢一张、背古诗赢一张、算数算得快赢一张,可把我累坏了。”
裴鹤宁抱起箱子,一如在妈妈的葬礼上抱起妈妈的遗照。
于是他的房间充斥着母亲的遗物——警服、笔记、胸针,还有他自己。
桌子上的手机亮起不知道多少次,终于被看到。
【裴鹤宁,你不在家吗?蘑菇大哭。jpg】
【好冷好冷!蘑菇捂紧小被子。jpg】
【我在便利店门口呢!现在就要见面!蘑菇探头。jpg】
【裴鹤宁,我来兑换我的奖励啦!蘑菇双手叉腰。jpg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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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知道就提前说一声了,不应该这样横冲直撞直接跑来,万一裴鹤宁现在不方便在外面、又或者看不到她的信息……
她只是想着快点见到他,结果一不小心莽撞了。
江皓月想,要不先回家好了。
就在这时,她手里牵着的德牧突然看向某个方向,紧接着因为兴奋在她身边摇起尾巴。
江皓月顺着狗狗看的方向看过去,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影笔直投射在瞳孔之中。
在他发现她之前,她大力挥手:“裴鹤宁!我在这儿!”
裴鹤宁抬眸,对上江皓月的视线,和立在她身边的、想要跑向他的德牧。
他微微一怔,而她俯身摸了摸德牧的脑袋,松开了手里的牵引绳。
直到狗狗扑上来的这一刻,裴鹤宁才信——
怀里这只德牧不是和辛巴长得像,而是,就是辛巴。
他声音不能更轻,问面前的女孩子:“是你领养了?”
江皓月点头,得意兮兮昂起下巴:“对呀!想不到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