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显资事先没准备这个说辞,但她向来擅长圆谎:“之前逃难,路上总得多问两三句前路如何,问多了就记住了。”
“你说话倒无陇西口音,也不似蜀地中人。”
你丫没完了?
此刻容显资道了一句蜀地方言。
容显资是山海关外人,放假会去沪海陪姥姥姥爷,后面就读公大,又去的川地实习,最后被安排到了桂西省厅。
她甚至还能来两句缅语和越语。
见容显资不耐,宋瓒也甚觉无趣,看了眼她手里的书,道:“你不必看此书。”
闻言容显资颦眉:“我虽然对大人有救命之恩,但也不是有丹书铁券,更不是哪吒有三个头。”
此话虽让宋瓒觉着轻松,却还是道:“你只管学好女训女戒即可,其余为夫为父者自会担待,女子不必忧心。”
话音落地,容显资便翻了一页,车厢内久久不得再有声音,宋瓒以为容显资是受教了。
过了良久,容显资才不轻不重接道:“天塌下来,砸死一片人,哪分得男女老少?”
宋瓒能感觉到容显资想回的话不止这些,抬眸看去容显资仍只是神色自若看着那本《大明律》,直觉有什么东西糊在心口,闷得厉害。
马车外姜百户扬起马鞭一拍,马跑得又快了些,卷起一股风进车内,吹得容显资手里《大明律》翻了一页,又掠过宋瓒的茶杯,掀起涟漪,最后钻出车窗帘,与山色空濛间迅疾的车队背道而驰。
京城。
明黄的鲛纱浮光绘影,丝竹管弦悠扬绕梁,殿堂上一人抬手一挥:“这道菜里的牛筋没剃干净。”
旁边伺候着的尚食局女婢闻言惶恐跪下。
一旁站着的掌印太监立马端上一杯淡茶给其漱口,又指着那菜低声对下面道:“将做这菜的厨子和处理的奴婢拉去打十板子。”
下面小太监得了令,正要下去,上面漱完口的贵人放下玉箸:“罢了,提醒一下便是。”
掌印太监王祥立马弓腰应和:“陛下仁慈。”
此时靖清帝摆手,起身缓缓踱步于殿宇间:“朕是仁慈,可内阁那群人就是仗着朕仁慈,得寸进尺。”
回想今日内阁议事时,工部那步步紧逼质问司礼监的模样,王祥并未直接回答,只道:“主子善待朝臣,是百姓之福啊。”
“此番去四川的,锦衣卫我派了他宋阁老的嫡子,”靖清帝站在殿门口,一阵秋风吹得他衣袖翩扬“四川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太监,可是王大伴你举荐的人。”
闻言王祥浑身一紧,爆起一层细密的粟粒,秋高气爽他却浑身冒冷汗。
此刻靖清帝又幽幽道:“君父天下,朕的天下,朕的银子,交给你们,难道还收不回来了吗?”
暮色四合,容显资抬手掀开车窗帘,只见远山轮廓渐次模糊。
姜百户于山坳避风处勒马,选定一片临溪的干燥平地扎营。
容显资一下车便见其余几人在清理碎石断枝,卸下牛皮帐篷与橡木支杆,点上篝火。
除午间路过镇子下来吃了点热食和偶尔两次必要的修整,容显资一直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呆着。
脚一碰地容显资险些给土地爷磕两个,悠悠支起身子吐纳了几口山间清气。
“这晚上可怎么睡啊。”容显资泄了口气,望着这崇山峻岭。
交代完事物的宋瓒一过来就听见这句话:“不是说要一路跟着我么,后面可能还有比这更难捱的休息条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