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双玉镯子被方梅亲手摘下,交给采桑。
她眼睁睁看着采桑仔仔细细的拿着帕子擦了一遍,又小心翼翼的收好,还给陆眠兰,脸色铁青。
陆眠兰将大理寺盖过章的销案文书、放行商队的榷契一并交给常相顾时,假装没察觉到那人发颤的气息。
她收回手后,杨徽之淡淡给了这两人最后一击:
“采茶心软,不欲深究。但我是个斤斤计较的。限你们三日之内搬出醉云间,五年之内,将亏空数额连本带利的还清。稍后我的属下会将账本给二位过目,保证不会错算。”
他顿了顿,看到那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,才缓缓道:
“从今以后,陆家产业与二位再无瓜葛,也请二位莫要再以采茶的长辈自居,徒增事端。”
方梅听罢,瘫坐在地便想哭闹,却被常相顾死死拉住。他分明看到杨徽之眼中闪过的一丝狠厉,深知再纠缠下去,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。
“好,好……我们搬……”常相顾面如死灰,颓然道。
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采薇看着他们跨过门槛,突然开口:“哎呀,小姐,怎么少了这么多金银珠宝?莫不是被人给偷走了吧?”
她喊的大声,生怕门外还没走远的那两人听不见。正欲继续往下演,却听陆眠兰低笑一声:“好啦,还不过瘾么?”
采薇撇撇嘴:“哼,他欺负了小姐那么久,就给他这点教训,才不够呢。”她说着就走过去,扯住采桑的衣袖求证:“阿姐,你说,对不对?”
连一向稳重些的采桑都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她偏过脸去,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。
陆眠兰知道她心思细腻,柔声去哄:“其实,已然是很好的结局了。”
杨徽之偏头看向她:“他从前,苛待过你么?”
陆眠兰摇了摇头,赶在采薇要告状之前轻轻开口:“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她抬脚往门外走,杨徽之静静跟着她,也没开口问。直到陆眠兰重新在醉云间那块牌匾下站定,杨徽之才听见她低声道:“你能不能陪我……去看看阿娘?”
杨徽之一怔,随即很缓慢的点了两下头:“好。”
常相思睡在后山上,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杏树下。从这里俯瞰,可以将醉云间的大门看得一清二楚。
此时早已过了杏花花期,树荫浓重,恰好盖住那一方厚土。树叶随微风而动,倒像谁人低语。
“阿娘她生前最喜欢的,除了刺绣,便是赏花。”陆眠兰和杨徽之一起跪拜后,没有起身。
她膝行一步,离石碑更近一点,声音很轻,但很温柔:“也不知道她和爹爹在那边怎么样。”
至亲的离世何其刻骨,就算是时间再走三五载,陆眠兰也始终觉得,自己一直在刻舟求剑。
这种钻心的思念和痛,有几个瞬间,甚至足以让她忘却物是人非。
杨徽之不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陆眠兰其实并没有说很多,只是偶尔开口一句常相思生前的小习惯,亦或是对着那石碑低声说些什么。
每到这个时候,他就会刻意低下头去,不听不看,生怕打扰。
等到他们下山时,已近黄昏。
陆眠兰明显兴致不高,连采桑和采薇都沉默了一路。杨徽之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,其实很擅长说漂亮话,不至于让场面冷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