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元熙一入辅国公府便急急要去寻王泽,人还未至正堂,迎面就遇上了前来迎他的王煦。
未待去往正堂之内,赵元熙便急切地问道:“舅舅可曾帮她安排好身份了?眼下她师门中人已然得救,咱们需得快些了。”若不然等姜涣离开都城回了素问谷,那他就是鞭长莫及了。
王氏非是小家小户,依着王泽的权势地位,要给姜涣在王氏一族中安排个新的身份简直轻而易举,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,可他却生生拖着没着人回禀赵元熙,如此行事叫人不得不心中生疑。
“明川莫急。”王煦与左右使了个眼色,随即迎他入内,待将门闭上之后,王煦方道:“父亲已然命我挑选合适的人户了。父亲的意思是不能直接与咱们王家相干,没得叫陛下疑心咱们居心不良,最后反倒叫陛下暗中拦下此事。”
“毕竟那姜姓女子与卓家姑娘生得实在相像。眼下晋王与升王虽是落败了,但难保他们心中不服,若再被有心之人将事挑起来,将这事冠上欺君的名头,便是给了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。”
“明川,旁的事都有转圜余地,唯这欺君之事,陛下怕是不会容你。”
虽这几年宣帝待赵元熙已然缓和不少,但相较赵明桢还有晋王与升王,王煦依旧不认为宣帝能将容赵元熙犯这欺君之罪。
王煦所言之事赵元熙又如何会不知晓?只是姜涣不似卓璃,卓璃有卓家人在旁,终归是要顾忌着些的。但姜涣只自己独身一人,她若要走,定是会有百八十个江湖中的法子来脱身才是。
王煦所言并不能全然安抚于他,赵元熙听罢后又问道:“舅舅呢?”
“今日是十七,父亲一早就出城去永安寺寻方丈下棋了。”辅国公有个习惯,只要他在都城,每月十七必定会去永安寺中寻方丈弈棋。
王煦知他的心思,遂道:“明川,我并不喜你终日追逐卓璃的影子过活,但我也知,错过一人的遗憾会叫人念念不忘。我只愿自她之后,你可以达成心愿,不要再这般纠缠过去。”
其实这几日,王煦也算是想清楚了,若是一个女人能叫自家再续上百年荣光,何乐而不为呢?
赵元熙回想着姜涣与己说过的那些话,嘴角微一扬,道:“拂光,也许你不信,她虽不是姈姑,可我却觉得她与姈姑好生相似。我与她在一处时,我觉得很松泛。”
“姈姑不擅厨艺,可她做的菜肴却很是美味;姈姑不会女红,可她却会刺绣制衣;姈姑天真烂漫不谙世事,可她却熟知这人间百态。”
“我知她不是姈姑,可我又觉得仿佛瞧见了多年以后的姈姑。若姈姑还在,或许她也是活成如今的这般模样吧?”
王煦没有回答,只是抬手拍了拍赵元熙的肩头,道:“放心吧,父亲既然允诺了,必会将此事做成。”赵元熙点了点头,亦不再久留,当即辞了王府回东宫了。
待将赵元熙送离府,王煦回转之时正逢辅国公夫人往院中散步。辅国公夫人鲜少离开自己的屋子,陡然见她往外间走动王煦也是心中欣喜,当即上前与之请安。
王煦行罢礼,见辅国公夫人面露焦急之态,当即问道:“母亲可是知明川来府上,所以过来瞧瞧?”
“殿下来了?”辅国公夫人显然并不知此事,她稍一愣神,一旁相扶的侍女便接话回道:“回郎君的话,是夫人院中那只狸奴不见了,夫人心中着急,这才叫咱们陪着一道来寻一寻。”
“又不见了?”那只狸奴性子较野,时常会跑出去走上一圈,倒也非是什么稀奇事。王煦左右瞧了瞧,道:“洪嬷嬷呢?”
先时那只狸奴叫险些死了,虽叫换了一个豢养狸奴的奴仆,但保不准洪媪摆不下几十年前的旧事,再寻人将这只狸奴给处置了。
那侍女回道:“方才洪嬷嬷的儿子来了,说是家中来了多年未见的亲戚,想见一见洪嬷嬷,夫人便准了她几日假,叫她不必在府中伺候。”
王煦正要指人帮着一道寻时,就见负责豢养那狸奴的奴仆将这狸奴抱着过来了,那狸奴在她怀里一通挣扎,未待她跑至身前,这狸奴便又挣扎着逃开了。
辅国公夫人见此,只叹气摇了摇头,道是不必再去寻了,它既不愿待着自己身边,便随它了。话毕,她便兀自回了院子。
王煦瞧着自己母亲远去的背影,只觉得这么多年,她都像是被困在一方装点华美的牢笼之中,这辅国公府困住了她的人,囚住了她的心,渐渐将她身上的灵气,一寸又一寸地吸干。
像具尸体。
这个念头在王煦脑海中一闪而过,他叫自己这可怖的想法唬得呼吸一滞,随即又深吸一口气,再将这口浊气吐出,不敢再去看那远去的背影一眼,只背过身离了那处。
屋子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,铜制薰炉之内几缕白烟袅袅而起,渐渐上升消散,再无形体,只有满室的香气提醒着人,这缕香曾存在过。
“啪嗒”一声,一枚黑子落在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,执着白棋的方丈瞧了眼辅国公落子之处,道: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,是诸佛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