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济楚怔了一下,缓缓朝自己身后望去,只见入夜街边人头攒动,都是下值归家的行人,哪里有什么暗卫?
言幸笑了一声说:“唐姑娘不会以为暗卫就站在主人身后吧?那还叫什么暗卫,那是侍卫。”
她哪里懂这些暗卫明卫的,让言幸这么一笑,面上露出些赧然的神色来。
言幸不欲再逗她,她虽性子直率天真,但脸皮却也薄得很,再说下去她恐怕要恼羞成怒了。他说:“你朝身后说一声,退下吧,他们自然就退下了。日后你们处得熟了,你挥挥手,他们就能知道你的意思了。”
唐济楚迟疑着学他的样子,朝身后道了声退下吧。只听得身后当真有一线轻到寻常人无法发觉的衣料摩擦声,她耳力那样好,竟然在这一刻方才听到这声音,不由暗自心惊。
言幸见状,手臂朝前一引,道:“唐姑娘,请。”
搞得好像这大道是他家开的一样,不知在客套些什么,唐济楚暗自腹诽,面上却勉强勾了勾唇角,同言幸并肩走着。
她对他倒没什么话说,兀自沉默走着,等着他开口。
言幸一向是场面人,可面对唐济楚,他偶尔也有失语的症状。他转眼看了看她的手臂,道:“唐姑娘手臂上的伤,可好全了?”
那道剑伤割得那么深,用了城中最灵的药,才使伤口愈合得快了一些,然而她方才在齐府费了好大的力气,此刻伤口又裂开了。他不说她还没在意,他这样一问,她立刻感觉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,像是被人硬撕开了伤口。
她眼睛转了转,嘴硬道:“那点小伤,算得了什么?我早就……”
言幸这个恨人,听她说“算得了什么”的时候,竟然伸出一根手指,隔着衣料正戳在她上臂的伤口上。这种疼痛的程度不亚于刀子在肉里翻搅,唐济楚当即便痛呼出声。
那一瞬间,除了疼痛,她脑海里冒出的全是骂人的脏词,她捂着伤口,痛得额间直冒白毛汗。
眼泪也从眼底冒上来,唐济楚气得直骂道:“言幸,你有毛病啊!”
言幸收了玩笑的神色,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,面上的惊慌不像假的。
“对不住对不住,我方才听你说以为你好了……我给你赔罪,真是对不住。”他边说着,边想着扶她一把,被她愤怒地躲开了。
她扭头就朝前走去,只想远远甩开这瘟神,言幸却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,嘴上还在道歉:“真对不住,唐姑娘,这样……这样,言某许给唐姑娘一个承诺,日后唐姑娘有难处,尽可向言某来提,在下自当竭力相助。”
唐济楚虽然恼怒,但听到他说“尽管提要求”的承诺,却有些心动,况且师父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,她瞥了一眼言幸,见这少年难得低眉顺眼的样子,便道:“那好吧,你说过的话可得作数。”
言幸见她态度软化,不禁连连道:“作数作数,自然作数。”
唐济楚面色微霁,他瞧见路边有家花翠铺,便顺势道:“都说千嶂城乃客商云集,富贵温柔之所,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,这花翠铺的铺面都较其他州府更精致漂亮呢。”
她闻言也沿着他的目光望去,果然见到右手边有家灯火通明的店铺,其门面周遭饰以香花香草,红罗绸锦,店内梁顶垂下数十个大小不一,精致玲珑的灯笼。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家卖灯笼的呢,不过只要你自门外路过略向内瞥一眼,便能得见那室内珠翠相映,银辉相耀如昼的盛况。
言幸这人偏生八百个心眼子,他也不问她是否想进去瞧瞧,只道:“唐姑娘可否赏光陪言某逛逛?”
唐济楚也被那珠光宝气的光芒震慑住了,心内好奇,当下便应了。
两人说着便向店内走,铺子老板是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妇人,头上少说簪了有四五支钗环,不过她生得白润丰美,又会打扮,这些钗环在她头上不显得赘余,反倒相得益彰,在她发间熠熠生辉。
难怪生意做得这样大,哪个客人瞧她的这一头珠翠琳琅不心动呢?
那老板见二人一前一后进来,为首的这少年通身富贵,后面跟着的姑娘也俊俏白皙,眉宇间隐隐一股英气,不由心道来单大生意。
唐济楚不适应这老板殷勤热情的模样,可言幸仿佛早已习惯了,并且还乐在其中。
不曾想这老板笑呵呵地直奔她道:“这位姑娘,你方才进来时我这打眼一瞧,竟觉得你十分眼熟,咱们可是有缘啊。”
唐济楚不知如何回答,不自然地陪着笑,眼神去寻言幸。他唇边也含着淡淡微笑,没说话。
她还没想到如何回应老板,余光间却瞥到一支并股银钗,钗头錾出卷草纹理,又以银丝缠出碎蕊样子,上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,叫人见了就轻易移不开眼。
那老板是何等会看人眼色之人,顺着她一瞧便得知她的喜好,立刻便托起那支银钗,往她发间比量着,笑对言幸道:“您瞧这钗子,仿佛天生就为了配这位姑娘而生的,姑娘生得这样明丽秀气,我再没见过比姑娘更适合这支钗子的人了。”
唐济楚哪听过这样恭维的话,从小到大师父都叫她野丫头,除了师兄说她好看外,再没旁人夸过她美。当下乍听见这老板的话,一张脸霎时红了。
言幸瞧了也啧啧称奇,实则在他心内,这钗子只是朴素凡品,可不知为何,这老板将之往唐济楚发间一比,他忽然觉得这钗子银光湛湛,珍贵非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