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孝瓘起身,眼前似蒙了淡淡的一层白雾看不真切。
她微微阖上眼,出现的却是另一人的如花笑颜。
再睁眼时,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来。
“家事亲切,不觉遂然”
稳稳拿住了其中一杯酒,舞女松了一口气,宫妃则脸色煞白。
“四哥果然好胆力”高纬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,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她面前的那两杯酒是太后进贡的,一杯有毒一杯无毒,生死祸福全凭运气。
高孝瓘权倾朝野,民心所向,不除实在是他心头大患。
杀了他也正好给太后一个交代。
杀人握剑的手向来很稳,此刻却有些抖,她明白那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别的,胸腔里难以抑制的疼痛,以及喉咙里越呛越多的铁锈味。
高孝瓘极力控制着,把酒杯举到唇边,抬手——
“阿瓘!”殿外一声惊呼,高孝瓘陡然一惊,酒水洒出来少许,仓促回眸只见一抹月白色的影子飞扑而来,被殿外重重守军拦下。
“歆儿!”她欲放下,高纬站了起来:“谁都不许动!兰陵王妃未经召见私闯宫闱,来人,拿下!”
“是!”
“我看谁敢动!”高孝瓘一声怒喝,踢翻面前几案,正好飞砸在前去擒拿郑子歆的卫兵身上。
两两僵持之下,气氛紧绷到了极点,斛律羡也从座位上跳了出来,手里拿的不知道是从何处寻来的兵器,虎视眈眈。
“高孝瓘!你是想背主谋逆吗?!果真是乱臣贼子!”高纬大怒。
“你也别给我扣这么大帽子,她若是有事……”她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,只是循着本能转过身去,唇角放松下来,眼中流露出片刻温柔。
“我就是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出来弄死你”
“阿瓘,你要做什么?!”郑子歆又扑上来,被卫兵牢牢控制住,不得再前进半分。
“不要……”她从未把她看的如此清晰过,从眉心到颌骨的那道疤,再到唇边因为干燥而泛起的白皮,眼里的血丝以及她轻轻翕动的嘴唇。
她说的是:“歆儿,我爱你,来世再见”
“不!!!”泪水夺眶而出,眼睁睁看着爱的人饮下毒酒在她面前倒下是怎样一种痛楚。
郑子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,耳膜嗡嗡作响,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。
只有一个高孝瓘在她的眼中无限放大。
挣扎、哭喊、刀兵相向,场面乱做一团,郑子歆好不容易扑到了高孝瓘的身边,只来得及握住她的手,还未温存片刻又很快被人扯开。
“走啊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
她不知道是谁拉着她一路狂奔,只是一直哭一直哭,哭到最后没有力气了睡着,醒过来继续哭,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十年,她还是没有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来。
公元573年,高纬设宴鸩杀兰陵王,大将军斛律羡叛乱,率众逃往突厥,兰陵王妃不知所踪。
公元575年,冀、定、赵、幽、沧、瀛六州发大洪灾,次月,北周军队进入洛川,屯兵于芒山,逼近洛城,高纬派人烧断浮桥以阻道路。
公元576年冬,北周攻打晋阳,有如神助,连下七城,逼近邺城。
公元577年春,北齐后主高纬弃城而逃,被北周将领尉迟纲抓获。
至此,北齐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