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先向朱元璋盈盈一拜,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怔然立在一旁的徐仪身上,笑道:“方才听闻徐妹妹来了,必是母后遣你送东西吧?倒教我候了许久。”
她笑得温婉,自然而然地拉过徐仪的手:“父皇和殿下又国事相商,儿臣就先领妹妹去偏殿喝杯热茶。”
朱元璋倒也不强留,‘嗯’了一声,徐仪遂乖顺地随常贵娥退下,直至踏出殿门,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彻底消失,她才发现,自己的后背,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回到坤宁宫,屏退左右,徐仪将东宫发生的一切,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马皇后。
然而,马皇后只是静静地听着,神情并没有变化,好像已经对皇帝的疑心颇为习惯。
“不必慌张。”皇后淡淡地开口,“算不得什么大事。”
徐仪愕然抬头。
马皇后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,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,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:“你怕重八知道了真相,会迁怒于我?”
徐仪点了点头。
马皇后欣慰一笑:“但那告密的人,重八未必会信。若此人可信,直接命人去查搜了宁妃或惠妃的住处就是,何必还要来试探你?”
徐仪纷乱的心绪这才渐渐平复。
以皇帝多疑的性子,若有实证,早就雷霆震怒,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。何须绕这么大的弯子?
“多半是哪个想邀功的,却又拿不出实证,只能捕风捉影,在重八面前卖个乖罢了。”皇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。
“此类人,重八见的也不少。宁、惠二妃资历深厚,若凭几句浮言妄语便加以处置,实为不智之举。尤其宁妃身后牵扯父兄权势,关乎朝局安稳,重八心中自有权衡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转向窗外,眼神变得深远。
“不过,此事终究是个隐患……”于是向坤宁宫大太监江运才吩咐道:“去把宁妃叫来,就说本宫有话要和她说。”
宁妃很快就来了,她年约四旬,一身素色宫装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。她的面容算不得绝色,却也端正,只是那双过于平直的唇线与不苟言笑的神情,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冷硬。
“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“宁妃,”马皇后端坐在上,声音平静无波,“我也不和你绕弯子,是孙贵妃去世一事。”
郭宁妃面色不变,垂首疑惑:“臣妾素常不爱和孙贵妃往来,不知此事皇后需要臣妾做些什么?”
马皇后继续道:“你做的已经够多了。”
“毛棉籽油,少量服食或许无碍,但日积月累,便会损伤女子胞宫,令其再难有孕。”
郭宁妃瞳孔一缩,但还是向皇后投去问询的目光。
只听皇后的声音不紧不慢:“前些年的时候,孙氏连生三位都是公主,心中焦虑,便私下着人搜集民间求子偏方,日日服用,以期能诞下皇子。”
“你安插在她身边的女官是个得力的,能替你寻得这样伤人于无形的东西,日复一日掺入那所谓偏方汤药之中。偏是孙青雉自行寻来服下,倒省了诸多周折。”
郭宁妃蓦地昂首,眉头紧蹙,马皇后若无铁证在手,断不会这般从容与自己开诚布公。
她凝思片刻,终于开口:“臣妾也猜过皇后娘娘或许早已洞悉端倪,却不知娘娘今日提及此事,是欲以此胁迫何事?”
马皇后目光锐利如剑,凛然道:“此事有人秘密捅到了陛下的面前,虽只是捕风捉影之言,陛下并未尽信。但终究是个隐患,您还是早点想应对之策的好。”
这番话终于让宁妃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,她深知事情在马皇后这里还有的转圜,但若是朱元璋知道了……
郭宁莲不禁想到她的两个兄长,此刻正随徐达征伐北元残余。尤其是她的二哥,此番若能再立新功,封妻荫子,指日可待。她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累了兄长的前程。
良久,宁妃平复了胸腔的起伏,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又恢复了那种冷硬的姿态:“娘娘欲如何处置臣妾?”
马皇后叹了口气:“孙青雉入府之前,府中诸事一直是你协理。你进门的时候不过十五岁,我一步步将你悉心栽培,直到能够独当一面,可不是为了让你就此葬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