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错觉!一定是错觉!冰山怎么可能有温度!肯定今天没睡醒!】
她坐回案后,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,把所有的例稿又仔仔细细重写、梳理了一遍,甚至还私下翻了几篇律例公文做更深入的对照,把其中一篇特别重要的加上了详尽的来源注明。
【虽然说是“抄书”,但我也能抄出自己的章法,抄出点水平来!不能让他小瞧了!】
日暮时分,案边的光线已经很昏暗模糊。
沈见微写得眼花缭乱,肩膀僵硬,正准备偷偷活动一下筋骨,忽听背后一声熟悉的咳嗽,“哎哟,小沈编修果然有志气,写了一下午后附也不吭一声,不像我那会儿才写了一条就想请辞回家喝闷酒了。”
【八卦精来了!他天天怎么这么多时间到处乱晃,他没活干吗?难不成是主事的关系户?】
她不抬头也知道是谁。李校书又端着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泡的茶晃悠过来了。
“听说你还敢和曹直讨论‘德音宣下’?了不起啊!”李校书语气夸张,“我当年敢再稿子里写‘宽宥有时’,他直接划了个叉让我重抄十遍,说我语义不清,狗屁不通。”
对面案后,曹直头也没抬,冷冷回了一句,“你语义确实不清。”
“啧。”李校书啧了两声,毫不在意地坐在她桌角,探头看她摊开的稿子,“你这个后附写得倒也齐整,就是太认真了点,稿子不是墓志铭,写得这么严肃,不累吗?”
沈见微干笑一声,“我这是怕出错。”
【累!累死了都!但是出错的话就要被冰山冻死!我宁愿累死也不愿意被冻死啊!】
“错了就错了呗,”李校书眯着眼,一副过来人的样子,“大不了被他一眼看死两回。不过你放心——”
他压低声音,带着点神秘兮兮,“曹直不是真的毒舌刻薄,他只是……孔雀爱羽罢了。”
沈见微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羽毛?”
“就是他稿子里面不能有一丝脏点,一点不和心意的地方都不行,简直就是怪癖!”李校书耸耸肩,“甭管谁写的,哪怕是主事写的,只要沾了他的稿子,他都得给你挑成筛子,不是针对你,是他本性如此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”
沈见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【原来是洁癖……怪不得。】
又听李校书慢悠悠地补了一句,“不过嘛……他这回没改你太多,说明你这羽毛质量还不错。加油吧小沈编修,第二天才刚过一半。”说完,又像来时一样,拍拍她的肩,神出鬼没地不见了。
【第二天才过一半?不是已经快下班了吗?说什么怪话?】
马上沈见微就不这么觉得了,第二天夜深,屋内已点起灯火,她终于交上了定稿的后附。
【熬到油尽灯枯了……祖宗您过目吧!】
曹直接过,在灯下快速翻阅,沈见微屏住呼吸。
【千万别挑刺了,求放过!让我下班吧!】
曹直看完后,没有说话,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。他只是默默将其收入主文之后,拿起朱笔,随手在几处关键地方批注了几个简洁的注脚。
【怎么不说话?这是……过了?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?】
然后,他顿了顿,目光依旧在稿子上,仿佛随口说道,“明日,可以来试一试改尾句。”
沈见微猛地一愣,险些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或者熬夜出现了幻听。她盯着那份被曹直守好的定稿片刻,心中瞬间泛起复杂的情绪,难以置信、一丝窃喜、巨大的压力,还有一点的……受宠若惊?
【他是……觉得我写得还行?及格了?还是单纯不想改后附这种基础活了,想换个地方折腾我?】
【尾句……那可是正稿的最后几段,是点睛收束之处!这算是……升职加薪了?好像既没有升职也没有加薪,顶多算是……能者多劳?或者曹直信任度加一?等等,这信任度是福还是祸啊!】
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,一边低头收拾散乱的笔墨纸张,动作却不由自主变得轻快起来。
【行!试试就试试!】
【这次……我不抄了,来点自己的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