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天,她几乎每天都与尹渊圆房,有时是早晚各一次,有时候他回来得比较早,两个人就会闷头栽进床铺,从晌午一直到午夜……尹渊似是被她调教出来了,在这种事上不像从前那般退避三舍,或是敷衍搪塞,他要比几年前要专心致志得多。
年岁愈长,身心欲瘁,耐力却愈长久,倒是奇怪。
既然要寻求遗嘱的下落,她觉得,更应该侧重于攻心,慢慢从他口中套出。
她与尹渊总是相依相偎,但鲜少交心,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太想了解他的内心所想,他的忏悔、弥补她全不在乎,只想让他快点到床上去。
所以这次,就不急于卿卿我我了吧?不如同他坐下来,好好谈一谈。上床的机会多的是,谈心的时机少有。
她进书房时,尹渊正坐在榻上服药,见她进来,放下药盅起身迎她。
“我还要一会儿……”他目移道。
“坐。”她复述道,“呃,先坐下。”
“你这是……在吃药?”她指了指桌上药盅,“你的病,还是没见好吗……”
“嗯。”他答,“不指望了。”
她抬眸扫视男人毫无血色的面庞,以及他鼻梁上的浅青青筋、眼下的那一抹如遭锈蚀般的青绿泪沟,稍稍沉吟。
“可是我怕……”她咬唇,“有朝一日,你会猝不及防地离去,从我的身边离开。我舍不得你,我们好不容易再重逢。”
话毕,尹渊明显一愣。
“我以为……你并不期盼与我再遇见,你那么怨我,恨我,我还以为……”
她打断他:“可是我爱你。”
“我还记得,那晚你说……因为你爱我,而我不爱你。可是尹渊,其实我是爱你的,只是当初,怨恨远大过爱恋。所以我不能说,也不怨去说,我还爱着你,对你还有残存着期待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并不是一个果敢决绝的人,我若真有那么坚定,早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你了。”她低语喃喃,“我无比期盼你能变好……而现在,你已经改正了,你是个很好的夫君、很好的父亲,你对我仁至义尽,将蓁蓁照顾得也很不错,我便没那么恨了……”
男人拧眉,缄声将她拥入怀中。
“离开你的这几年,我过得并不好,”她长叹道,“所以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,想念你所带给我的一切……在这世上,也只有你,能毫无底线地包涵我,那么爱我。”
“夫君……”
“泠娘,”男人拥她更紧,埋头嗅她发丝香气,“我想为你拟一份遗嘱。”
“帮我把书桌上的木椟拿来,好吗?”
“嗯……”她拭去眼尾泪水,微微颔首。
在将木椟拿给尹渊前,她先趁尹渊靠在榻上恍神,打开木椟查看了下,翻开其中摆放规整的纸笔,找到了垫在最下面的牛皮纸。
打开扫了一通,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有易音琬冷蓁等人的名字,还有数字和印章,应就是易音琬说的遗嘱没错。
她合上木椟,转身将其捧到尹渊跟前。
男人勉强止住咳嗽,先将她拉到身边坐下,再去接木椟,从里面拿出支兔毫笔,复抽出一叠纸,展平在桌,蘸墨提笔写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凑过去,有点认不全指上的字,抬头问他,“这是写的什么?”
“待我过世,我会将和离书交给易音琬那方,让她改嫁。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,从始至终都身不由己,这样也好。”
他垂睫,对她说:“之后,我会将冷蓁重新归于你的名下,但,他还是尹家唯一的公子……我的意思是,我想在我尚有余力的时候,将你抬为平妻,这样,待我离世,易音琬也改嫁后,你就是府里的女主人了,也是唯一的主人……冷蓁虽名义上是家主,但也要受你的桎梏。”
她蹙额:“听起来是好,可……”
可她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深宅大院。
她不想好不容易与他脱离,仍要一辈子困束在他的阴影之下。
她不想做什么尹府的女主人。
藕断丝连,不如剥骨抽筋。
她阖眸,话锋一转:“好,就这样写吧。”
尹渊将遗嘱立完盖好章,复从木椟里找出那卷牛皮纸,打开灯罩塞进燃烧的灯芯之中,任其点燃烧尽。
他将那封新写的遗嘱叠好递到她手中:“还是放回去罢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一手捏纸页,一手捧木椟,“你要不要回屋睡睡?见你挺累的。”
男人遂她的意,徐徐从榻上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