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砚秋这才放心:“你没被咬到吧?”
“没有,江哥你晚上睡觉可要小心点,谁知道晚上还会跳出什么牛鬼蛇神!服了,这什么鬼监狱,老鼠比猫都大,吃激素长大的啊!那些狱警的油水都喂老鼠了吧!”
叙舟抱着栏杆喋喋不休,沈遂一句句耍着宝。
余满没心思听,闭着眼睛又要睡。
然而这次她是真的睡不着了。她只要一放空,大脑里就会自动播放起以前的事,她从来不敢回想的事,她从来羞于承认的事。
成功确诊轻度抑郁中度焦虑后,余满哭了一天,顺势提出了休学的要求。父母拗不过,生怕余满真出什么事,苦着脸同意了。
休学之后,余满果然成了霸王。父母都小心翼翼对她,不会再让她做不想做的事,不会催着她看书,甚至花钱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。
只要她闹一闹哭一哭,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。
原来生次大病就能得到这么多。
余满有些飘飘然了,她再次沉迷在了短视频营造出的美好假象里。她开始疯狂买书,各种方面的书,她企图用短短几个月把自己打造成博学多识的全才,就像马甲文里的大女主一样。
余满买书桌买衣服买电脑,全然不在意几千几千花出去的钱,不在意父母越来越焦虑的脸。
但最终余满没学成全才,她甚至没开始学。短视频的魅力太大了,余满沉醉在里面,别说看书,拿一下书都不愿意。
直到大半年后,余满终于玩腻了手机,开始觉得人生无聊起来,她终于翻开了有些泛黄的书页。
但余满已经看不进书了。
她的大脑早就被快节奏的时代调性捕获,早就不能认真思考一件事,不能花长一点时间做一件事。她甚至不能接受除了短平快之外的任何东西!
更别说枯燥的书籍。
她已经失去了“慢”的能力。
躺在蜜糖霜里,余满突然升起了挫败感。她在床上躺了很久,目光落到因为胡吃海喝大了不少的肚子上。
牙床隐隐作痛,余满终于翻身下床,第一次拿出自己的一堆病例单和每隔一个月就会多出一张的缴费单。余满一行一行看过去,惊觉这才多久,她就已经花了十多万!因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病!
实打实花钱做的检查是假的,吃的药也是假的——余满害怕副作用,她从来没吃过药,每晚抠下一粒都扔下水道了。
余满的头开始作痛。
她都干了些什么!她都浪费了什么!父母挣一个十万要用多久?她本来可以用十万做多少有意义的事?
“你怎么了?”母亲不知何时回来了,她站在门口,眼里满是担忧和疲惫。
余满终于发现,母亲不过才四十,脸上已经满是生活的痕迹了,头发白了一多半,佝偻的背上仿佛压着沉重的山。
她好像从来都没懂事过,她总是让人操心。
她怎么会变成这样?
余满终于醒悟过来,她开始整日整夜的看书,每节上课她都会很认真听,下课问题回家搜题。
余满变得越来越急躁,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堕落成谁都不认识的样子,她急于证明自己做的事不是发疯,至少是可以挽回的,尽管她不知道像谁证明。
可惜最后余满考得并不算好,她心太急,太想凭一次努力抵消所有的错误,出错太多了。
好在分数勉强够上了普通一本的分数线,至少还有学上,至少她还是个走在正常道路上的人。余满的父母高兴了好一阵,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。
没有人再提生病的事,余满自己也不再说,连常挂在嘴边的坚持也被她抛弃。
但其实每天晚上余满都会想到这些事,折磨得她不敢停下来。
一段疯了头的过去,足够成为一辈子的梦魇。
哪怕上了大学,余满也毫不松懈,上课认真听,下课就泡图书馆,社团只加了一个容易挣学分的。
余满从不出去玩,连在学校周边走走都很少,她用了全身力气让自己不浪费每一分钟,但心不静做什么都没用。书里的专业术语就像是蠕动的虫子,排列组合成成百上千句嘲笑,余满又想到自己做过的傻事。
不过这样整天泡图书馆的学习方式确实有用,余满期末考得很好,有望拿到二等奖学金。
然而她发现,几个室友也分别拿了二三等奖学金,哪怕她们从来不听课,逃课更是数不过来,只是在最后一周背了背重点。
余满这才理解了大学的含义,可是已经晚了。常常泡在图书馆的结果之一是——被边缘化。
余满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了,室友们也把她当空气,有事不会跟她商量,只会发一个商品价格截图默认A钱。
余满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,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