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山之祸,本为吾之过,非卿卿之失,吾未曾责卿卿也。护佑天山,是吾之本分,吾不能效,以至门派没落,实难怪旁人。你我之间,无非卿卿更善履职,并无对错。怀瑾软弱轻信,以至败于往生门之手,成王败寇,愿赌服输。”
“此非卿卿之过,求卿卿万勿自责。”
“天山之下初逢卿卿,吾未曾悔也。卿卿怜我爱我,保我救我,怀瑾不胜感激。当年怀瑾受罚,卿卿撑舟顺水而下,眉目雅艳,疏柔如水,自那以后,我因卿卿,方知世上何为情。是恩非怨,是情非仇。纵然今日长诀,吾为地下一鬼,亦念卿卿。”
“卿卿不必以我为念。”
“自此以后,九泉之下,遥佑尔安。”
“怀瑾绝笔。”
南琼霜伏在贵妃榻上,手死死按着心口,明明人在陆地上,却溺了水般窒息,竭力往肺里抽气。
她筋疲力竭地,强撑着,掏出了那包裹里其余的细碎物件。
一枚戒指。中间一颗流光溢彩的透明珠子,他的本命珠。
一把梳子。当年兰阁之夜前,乞巧节集会,两人结发的那把梳子。
她抖得眼泪往下乱抛。
最后一个东西,细细的、薄薄的、纤长的,一枚小木片。
她拿出来。
就着月光,是用朱砂写的四个红字:
“半缘半劫。”
第二日,金戈侍卫依旧没有撤去。
侍卫在菡萏宫所有门前把守,往窗外一看,回廊底下一排齐齐的黑衣背影,高得几乎蹭到灯笼底下的流苏。
南琼霜侧躺在榻上,瞪着眼睛看窗外的一线天。
一点蓝蓝的可怜的天,被床幔掩着,雕窗筛着,屋檐压着,又被金戈侍卫的背影遮着,映在她眼里,已经是一派灰暗无力。
窗外一片喧哗的蝉鸣。花草的叶轻轻在夏风中摇动。
花草树木当真是一切如常。
她望着窗外,像一条在海滩的小水洼里搁了浅的鱼,巴望着大海。
一夜无眠。很累,但睡不下。
没有消息。雾刀还没回来复命。清涟远香与她一同被软禁,出不去。
张度再无消息给她了,再见她,又是一脸傲慢不耐。
可是,即便有消息,李玄白也不准消息传进菡萏宫吧。
就连紫宸殿,都再没来找过她。
她仰躺在榻上,人已经迟钝得有些呆愣愣的。
也不知是什么时候,殿外送了午膳进来,搁在她眼皮子底下。
倒依旧是新鲜珍奇的一桌,并未因她的境遇而有所减损,甚至还更丰盛了些。
远香清涟两个站在榻前,忧心忡忡地劝了她半日。
她轻飘飘地下了榻,走去桌前拿了酒壶酒盏,轻飘飘地从摆满佳肴的桌前绕过,再度上了榻。
她原本不喝酒的,滴酒不沾。恐用了酒,说些不该说的话。
只是,眼下,不用些酒,日子太难熬。
她忽然想起袖中尚有些用剩的蒙汗药,混在酒里,一口服下,昏睡过去。
再睁开眼,已经又是深夜。
殿内又掌起了灯。
菡萏宫中依旧寂静一片。外面大约已经乱成一团麻,她被孤身禁足在殿里,好像被一切遗忘了似的。
这时候,晚膳又从殿外送了进来。因她醒得迟,晚膳送得也迟。
桌上一盘一盘山珍海味摆着,角落里宫灯的光黯然摇曳。她捏着象牙箸,只是神思惘然,懒洋洋的,不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