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听着,咬着后槽牙笑起来:
“即是说,什么时候放,还不知道呢。”
张度不答了。
她才明白,李玄白在这节骨眼上,将她强押进了一个天光不进的笼子,铁了心将她关起来,派人层层把守,怕她去寻那不知何时就要撒手人寰的人。
他知道他们二人恐怕有什么,知道顾怀瑾出了事,她恐怕心神大恸。
就是因为知道,才这样,下了死命令关她。
她从未如此切身地尝到他那强横脾气的滋味。
她亦是难以被人控制的脾性,越被强迫,越怒、越不甘,只觉身上百般不爽,愈发冷得厉害。
她强自稳着嗓音:“叫摄政王过来。”
张度从未想过一介宫妃,竟然敢以如此口吻对摄政王下令,当即不屑道:“摄政王忙于政事,得空自会来宫中陪伴娘娘。”
毫不遮掩地敷衍,连口头允诺传个话都不愿。
她全身骨头咯吱咯吱地摇,夏夜的寒凉渗进骨头缝,白着脸,再没有一句话。
张度见她并无多余吩咐,一扭头走了,依旧四面巡逻。
金戈侍卫全是李玄白的亲卫,是他亲自从亲军之中擢选而来。这些人,个个有本事,又得摄政王青眼,直接为摄政王效力,除了李玄白的令,谁的话都不放在眼里。
什么样的主子,出什么样的奴才。
他们不会卖她半分面子。
南琼霜恨恨关上窗,砰的一声,震得满院树叶摇晃。
她脚步虚浮着走到贵妃榻旁,甫一动弹,又是满身血液冲进脑子,怒得满眼昏黑,恍恍惚惚地两手往前摸索。
清涟远香二人早已进了殿,侍在她身侧,见她这副模样,慌忙将她扶起来,搀上贵妃榻,一面帮她顺气。
她靠在玉枕上,晕着头强自缓了一阵,才想到她这副模样,落在清涟远香眼里,又不知是何种意义,头痛欲裂着撑起身子。
哪里都有人,哪里都被人监视。不是被毛琳妍窥视,就是被李玄白试探,不是被李玄白试探,就是被这两个婢女揣测,她想独处半刻,都无法。
她道:“去给我沏盏茶。”
远香喏喏去了,清涟依旧侍在她身侧。
她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身旁有无人监视,气息奄奄地趴在榻上等。
清涟见她脸色难看得可怕,轻声道:“娘娘,莫气坏了自己身子。即便顾先生自戕而亡,您那半个任务也已经补上。嘉庆帝依旧心悦你,便是被关上一时半刻,又能怎样?”
又能怎样。
她缓缓攥起拳头,指节绷得都透明。
他在看不见的地方咽气,她被关在这个鬼地方,一言一行,都在重重眼线之下。
她阖着眼,心神交瘁,没有半点力气。
不久,茶来了。她缓缓伏起身子,靠在围栏上垂着眼吹热气,刚在唇中过了一口,忽然又听得阴影角落中化了一道声音出来。
雾刀:“南琼霜。”
她已经无悲无喜,监视她的人已经如此之多,再多他一个又如何,只是疲着神色不答。
雾刀大跨步从阴影中迈出来,蹲在她脚下:
“姑奶奶,给您报告个事儿。您这回的差事,有一个快不成啦。那姓顾的快死了。”
她听着这些字,已经木然,掀着茶盖不说话。
雾刀见她不言语,还以为她是漠不关心,“您别这副模样呀,姑奶奶。便是琵琶大会将您那半个任务补了,这半个差事,也还有银子拿呀。白送到嘴边的银子!你我二人要一同分的!姑奶奶您——”
她吐字已如幽灵一般,眼睛睁着,可是木木地哪里也不看:
“……把你听见的,都给我说说。”
雾刀忽觉她神色有异,愣了一瞬,倏地,眼珠一转,仿佛白捡了猎物的野兽,已是一种阴险的惊喜:
“姑奶奶,这么晚……怎么还没歇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