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好,好。有意思。”
她笑着将臂上披帛拢好,抬手朝他摇了摇纨扇,算告别:“今日无事,我先走了。”
出了大明宫,被殿外的日光刺得眼睛晃了一瞬,南琼霜才看见,顾怀瑾仍未走。
两人在大殿外头正正打了个照面。
见了她,他雪一般白的脸上半点情绪也无,一根鸦黑绸带横亘在眉眼之间,忧郁败颓,仿佛一盘倾覆进雪地里,苍凉无人问的棋。
他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两人擦肩而过。
那一瞬间,南琼霜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。
他要走了。
他的发丝被大殿内的穿堂风吹起,擦过她手臂,痒痒的。
像最后一点微弱的眷恋。
南琼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样想,只是骤然转身回来望他。
顾怀瑾在幽冷的、哀茫的风里,轻轻说了一句话,被风送来。
他道:“你还真是懂他。”
入夜。
整座菡萏宫都熄了灯,唯有妆台前点了一支明烛,被丝绸罩子罩着,明明灭灭,混混沌沌。
到了入睡的时辰了,清涟远香两个照例替她在面上敷着花膏,她在妆镜前的玫瑰椅上百无聊赖靠着,阖着眼睫。
今天在大明宫内那些话,恐怕全叫他听着了。
短命、健忘云云。
其实她有点心烦。这些话,叫他听见,估计他会往心里去,特别是她健忘这一节。
半晌,她又睁开眼,手指在扶手上敲着。
罢。
他们已经一刀两断、一别两宽,他提的。
他有什么身份要求她不忘。她忘得快,他不该更满意?就算他不甘心,也没办法,他们毕竟已经断了——他提的。
她略有些困了,烛火跳得她昏昏沉沉,于是半阖着眸子,打了个哈欠。
殿外忽然有一道急急的嗓子:“快给娘娘传话,给娘娘传话!”
她眉头一皱,在镜中往殿门看:“怎么了?”
殿门开了,进来一个弓着身子拿着拂尘的影子,是王让,小碎步紧着倒换:“珍妃娘娘,娘娘,您快去紫宸殿吧!诶哟,皇上头风发了,正在里边叫着您呢,您赶快去呀!”
夜已深了。整座紫禁城一片幽森漆黑,沉默的宫人们手执宫灯,列行在前,凄凄照亮一小片圆。
这种杳夜,这种暗灯,仿佛人要淌着水过冥河。
南琼霜坐在轿子里,四面蟋蟀蝉鸣叫得她心慌,竖着耳朵仔细一辨,紫宸殿方向一阵极其凄厉的哀嚎,断断续续、扭曲尖嘶,隔得这么远,依旧听得见。
手肘拄在扶手上,她支着太阳穴,叹了口气。
祸福相依。福是,今夜之后,圣宠会再稳些。祸是,今夜,势必殚精竭虑、兵荒马乱、不得安宁。
一行人正急匆匆地往紫宸殿赶,忽然身后又一道模糊的声音,紧赶慢赶自幽邃的宫道奔来,寂静的深夜里,喘息和高喊声格
外突兀:
“娘娘,珍妃娘娘,您留步!摄政王说,有急事,要您先去一趟大明宫!”
是吴顺,已跑得气喘不匀,踉踉跄跄。
“急事?什么急事?皇上发头风,什么事急得过紫宸殿?”
吴顺撑着膝盖喘了两下,走到她面前来:“摄政王说,千万叫您先去一趟大明宫!什么事,摄政王哪会跟奴才们说呀,您得到大明宫亲自问去!”
南琼霜坐直了身子,只觉李玄白今夜莫名其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