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南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影子,避开正门岗亭刺目的探照灯,绕到后院一处监控死角的围墙下。
排水管冰冷湿滑,他手脚并用,指节在粗糙的水泥面上磨出血痕,终于翻过那道象征着权力与禁锢的高墙,悄无声息地落在内院泥泞的草地上。冰冷的雨水早已浇透全身,伤口在盐渍般的刺激下阵阵灼痛,但他顾不得这些,目光如炬,死死盯住三楼那扇属于县委书记的窗户——那里一片漆黑,而就在不久之前,那里居然还亮着灯。
大楼死寂,唯有他压抑的喘。息和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,向南像幽灵般闪入侧门消防通道,湿透的鞋子在楼梯上留下蜿蜒的水痕。
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,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不是雨水的潮湿,而是一种被人粗暴翻动后强行复原的、混合着不安的冰冷
。抽屉的缝隙比离开时宽了一丝,文件堆放的顺序有了不易察觉的错位,连笔筒里那支他常用的签字笔,笔尖的方向都微妙地改变了。果然,他们来过了。在他生死未卜地穿越死亡山谷时,他的堡垒已被侵入者从容地搜查过,如同检查一个将死之人的遗物。
他反锁上门,背靠冰冷的门板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。
向南走到窗户边,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阵,在确认没有任何的异样之后,向南才拉上了厚厚的窗帘,摸索着到了办公桌前,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背向窗户,确保不会露出一丝光亮,这才将U盘插入电脑,主机沉闷的启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屏幕亮起,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。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,名称是冰冷的代号“GH-78-85”。正是那份被撕掉关键区域的矿产勘探地图的编号!他尝试输入钱卫东、李国华的姓名拼音、死亡日期、甚至那可疑的1。2亿金额……屏幕一次次弹出冰冷的红色警告:“密码错误!”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混合着窗外的暴雨声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地图编号是唯一的线索,却像一把没有钥匙孔的锁。时间在密码错误的提示音中一分一秒流逝,如同沙漏里所剩无几的沙。
这时,他的手机剧烈地震动了起来,是秘书陈默的电话!
向南一把抓起,压低了声音:“说!”
“书记!您…您没事吧?老赵那边……”陈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。
“我没事。老赵怎么样?”向南的声音异常冷静。
“头部缝了针,轻微脑震荡,观察中……书记,还有件事!”陈默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,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压力,“刘法医……刘法医他……突发急病!就在半小时前,被120拉走了!送的是县医院急救中心,那边……那边现在全是他们的人!”
向南的心猛地一沉。钱卫东尸检秘密的知情者,他尚未接触的最后一个关键证人,在这个节骨眼上“突发急病”!这绝不是巧合!是清除!对方在有条不紊地拔掉他所有可能的支点,像掐灭一根根微弱的火苗。陈默的恐惧透过电话线清晰地传递过来,他身边已无人可信。
“知道了。你稳住,什么都不要做,等我消息。”向南的声音低沉而坚决,不容置疑。他正要挂断,陈默急促的声音再次传来:
“等等书记!张县长……张县长他刚才亲自来办公室找过您!我说您去市里还没回来,他……他脸色很不好看,说明天一早开紧急常委会,讨论开发区安全事故和……和领导外出期间的安全保障问题!他还说……说等您回来,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,他有‘好茶’要请您品尝!”
好茶!
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,瞬间刺穿了向南紧绷的神经。张德彪那张在殡仪馆里假意悲戚的脸、常委会上倒茶时耳边的死亡低语、盘山路上那两道撕裂雨幕的刺眼车灯……所有的画面碎片般涌来,最终定格在那根充满侮辱的弹指上。这不是问候,是宣判!张德彪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:你的行踪,我了如指掌;你的命,在我股掌之间!
窗外的雨声更急了,疯狂地抽打着玻璃,仿佛无数只手在拍打。向南缓缓放下电话,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顽固的文件夹。“GH-78-85”……青峰山矿产勘探地图编号……1978-1985……时间!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的脑海!他猛地坐直身体,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在键盘上敲下六个数字——钱卫东的出生年份加上李国华的死亡日期!这是他手中仅有的、与那片被抹去的土地紧密相关的、带血的时间密码!
光标闪烁,回车键重重敲下!
屏幕短暂地凝固了一秒。
随即,文件夹的图标,无声地解开了锁。
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铁青的脸,手指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。插入U盘,点开那个耗费两条人命才解锁的文件夹——“GH-78-85”。
屏幕上瞬间铺满了密集的扫描件和表格,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如同沉默的墓碑,却清晰地勾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罪恶链条:
1、核心罪证:一张泛黄的“青峰县矿产资源勘探局内部报告(1985年)”扫描件上,鹰嘴涧区域被醒目的红圈标注,旁边是几行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批注:“钼、钨伴生矿脉,浅层富集,预估储量X级(极高)…极具战略与经济价值…建议暂缓公开,内部掌握。”这正是地图上被撕掉的核心秘密!
2、空壳舞步:宏远实业的完整注册信息赫然在列——法人代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,但股东穿透图清晰地显示,最终受益人层层嵌套,指向一个名为“德泰投资”的公司。而德泰的幕后控制人,正是张德彪的妻弟!
3、资金幽灵:宏远实业在收到县财政支付的1。2亿土地出让金后,短短三天内,这笔巨款通过复杂的关联交易和虚假合同,被拆分成数十笔,流向了多个省内外空壳公司。最终流向追踪显示,超过8000万资金,竟以“咨询费”、“技术服务费”等名义,注入了德泰投资控制的几个地产和娱乐项目!
4、死亡关联:一份的通讯记录摘要显示,在钱卫东“坠楼”前两小时,他办公室的座机曾三次拨打一个未登记姓名的手机号。而技术溯源显示,该号码的信号基站位置,在钱卫东死亡时间段,曾短暂出现在县政府大楼附近!李国华车祸前一天的手机通话清单里,也有同一个号码的呼入记录,通话时长17秒!
5、权力背书:最致命的是一份签字审批单的扫描件——关于同意宏远实业“特殊政策扶持”和“土地出让金分批缓缴”的申请报告。在“分管领导意见”一栏,是张德彪那龙飞凤舞、极具个人特色的签名!而审批日期,恰恰在宏远实业获得土地出让合同的前一周!
铁证如山!矿产暴利、空壳套现、利益输送、命案关联、权力滥用……所有碎片被这张冰冷的电子罗网死死钉住,指向那个盘踞在青峰县权力顶端的黑影——张德彪!
向南靠在椅背上,长长地、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,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愤怒和寒意都吐出来。证据链完整了,但这只是开始。如何用这张网,缚住那头凶残的猛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