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何必如此?”他终于开口,嗓音沙哑,“你明明可以……安稳些。”
“安稳?”她嗤笑,“你以为我想这样?你以为我喜欢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?你以为我不怕有一天,真正的一刀会刺穿我的心脏?可我不走这条路,谁来护住这个孩子?谁来守住我父皇留下的江山?谁来替我母亲、替我祖母讨回公道?”
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眼中竟有泪光闪动。
裴然心头一震。
那是他多年未见的情绪??脆弱。
可转瞬即逝。
她迅速敛去悲色,恢复冷峻:“所以,对不起,裴然。这一刀,我必须让你挨。因为只有你也受伤,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。否则,明日朝堂之上,弹劾你的奏章就会如雪片般飞来??‘丞相夫人守寡多年,大将军日夜守护,二人关系暧昧,恐乱宫闱’。”
她一字一句,说得极慢,也极狠。
裴然脸色铁青。
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。
若只有身中受伤,而他毫发无损,外界必然猜测:为何偏偏是他冲上去挡刀?为何公主对他如此冷漠?这其中若有私情,岂非昭然若揭?
而一旦传出私通之嫌,不仅身中会被罢官夺爵,连带她也会被指责“牝鸡司晨、淫乱宫闱”,甚至可能被迫退居深宫,彻底失去干政资格。
所以,她必须拉他下水。
用他的伤,换她的清白。
用他的痛,保她的位。
多么荒谬,又多么现实。
裴然闭上眼,良久,才缓缓道:“你赢了。”
“我没有赢。”她摇头,“我只是活下来了。”
说完,她转身离去,步伐坚定,未曾回头。
裴然站在原地,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夜色中,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,仿佛真有一把匕首刺入心口。
他抬手抚上左臂伤口,鲜血仍在渗出。
可比起心中的裂痕,这点皮肉之苦,又算得了什么?
***
三日后,诏狱审讯结果呈报尚书台。
八名刺客皆为死士,经查系由一名已革职的前少府属官暗中联络,其背后牵出一条通往西疆诸侯王府的隐秘线脉。虽未直接抓到诸侯王亲笔书信,但种种证据指向明确??正是那位素来野心勃勃的康王,在幕后操纵一切。
消息一经公布,朝野震动。
康王立刻上书自辩,称绝无此事,必是有人栽赃陷害。然而民心已变,加之此前童谣事件尚未平息,百姓纷纷议论:“果然是康王不甘寂寞,妄图动摇国本!”
浔后没当殿宣读供词,面色沉静,未加斥责,亦未轻信,仅命廷尉继续彻查,并责令康王闭门思过,暂停参与朝议。
此举既显公正,又不失威严,百官无不叹服。
而与此同时,关于“长公主与大将军私通”的流言,竟因两人同日受伤、各自归府养病而渐渐消弭。更有民间传言称:“公主舍身护君,大将军断手卫主,此乃忠义双全之举!”一时之间,天看出与身中的名声双双高涨。
唯有少数敏锐之人心中存疑??比如太常丞崔汤。
他在一次私下宴饮中对友人低语:“此事太过巧合。刺客人数过多,动作整齐划一,分明是有备而来。若真是康王所为,怎会留下如此多破绽?反倒像是……有人故意放出风声,引蛇出洞。”
友人闻言变色,急忙劝他慎言。
崔汤只是饮酒不语,眸光幽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