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眼下我的心思全被太子之位占满,这件事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,在没能确认李旦的意思之前,我实在顾不上隽娘的孩子了。
陛下没有说我能否去东宫,我便只能去找婉儿探探口风。
一路出了安福殿,撞见院门旁站着一个极高极瘦的郎君,也许由于身量太高,竟有几分佝偻着。
他静静地看着院中一起蹴鞠的李重润和李重俊,目光里藏着让人看不清楚的深渊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,我看见了他左脸上浅浅的疤痕,和与李显极其相似的嘴唇。
李显的长子李重福。
我斜斜望去一眼,没有多想,便一路向瑶光殿而去。
九州池畔微风迭起,我亦无心欣赏春末渐起的绿意,只知低头快步往前,一个没留意,就撞上一个软乎乎的身子。
“急成这个样子,后头可是有厉鬼来索命?”
我抬头看去,一双柔媚的眼睛眨动几分,原本的如烟如画已经蒙尘,连矫捷好动的身子也变得丰润柔软。
“见过庐陵王。”我不禁笑着叫道。
“你是从安福殿出来的?”
我点点头,“不能待得太久,就没等到庐陵王回去。听阿姊说,庐陵王去见了狄相公?”
李显一脸春风得意,笑嚷着说:“狄相公为了大……周可真是鞠躬尽瘁。”
“狄相公和庐陵王说了什么,能叫庐陵王发出如此赞叹?”
“无非是关怀在房州和如今的衣食住行罢了,狄相公也是一把年纪了,没有耽搁他太久。”
我抿起一道微笑,不能确定李显到底是听出了我的试探刻意瞒着,还是他一如当年,对于政事单纯到无知。
“庐陵王,陛下可有说过,何时准你与皇嗣相见?”我又不甘心地追问。
他摇摇头,神情比方才紧张了几分,“一切都听陛下的吩咐。”
“也好。”我明白了他的忧惧,只低声安慰着,而后便匆匆告辞。
我守在婉儿的房里,虽心急如焚,可直到入夜,才等到她从陛下身边回来,她只是微微惊讶,开口说道:“我以为你会留在安福殿过夜。”
“陛下可准我去东宫?”我开门见山地问道。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我不禁皱眉,低声回道:“我想知道皇嗣的打算。”
“先忍忍吧”,婉儿轻叹,“只怕陛下也在试探皇嗣的心意。”
“陛下在等皇嗣如载初二年让出帝位一般,让出东宫?”我转过弯来,又问向她,“婉儿,庐陵王的事,你早知道了,是不是?”
“陛下特命此事保密,连狄相公都是今日才知道的,我没有办法告知你。”
我点点头,“我明白,我只是好奇,皇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,他这些日子又做了些什么。”
“皇嗣明日来瑶光殿问安,你去服侍吧。”
“婉儿。”万般茫然涌上心头,我紧紧抓住她的手,却问不出一个字。
一个温软的怀抱,婉儿的鼻息痒痒地喷在颈边,她轻拍着我的后背,低声安慰道:“团儿,皇嗣是聪明人,你不必担心什么。”
婉儿的这句话并未能宽慰我。
我知道,对他来说,至亲性命远远重于帝位皇权。这些年他装得天衣无缝,朝野上下都知皇嗣殿下素性恬淡,不恋名利。
可我懂得他的欲望和野心,我和他都清楚地知道,只有坐上了那个位子,才有资格保护自己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,才有资格将心中之理付诸于世。
更何况,相比从前阴晴不定、如今态度难测的李显,由他即位分明是对我们都更好的选择。
第二日,婉儿将我安排在陛下身边,虽时隔四年,可这些事情做起来,竟也毫不生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