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有朝一日兵来外部,倾轧皇城,我们全部的倚重,便是困囿于京城。而这,绝不是我愿意目睹的。
我需要扩张我的势力,也是替张怀民铺就他新君的权威与手段,尤其是先帝尚且力不从心的边疆所在。只不过,我殊不知,这一念之差,竟在五年之后,救我于水火。那一场,烧的全朝颠倒,人心惶惶,我肝肠寸断的大火……
一念及此,我呼出干冽的雾气,向着瞧不出悲欢的张怀民露出一簇笑容,冰雪消融般温润的,毫无怨言的。
“怀民,我去了,我走的三年里,别教我失望。”
张怀民脸色变化莫定,在我朝他加深了笑意后,这才缓缓笑道。
“是啊,钟离远我而去,我一时不知作何感想。”
我失笑,恬柔地打定了主意,安慰地别有玄机。
“我此番退步,是可镇住那些怀了叵测的小人之心了。毕竟我还算是兵权在握之人,先帝钦定辅政之臣,发难也要凭据。若是我执意要你舍我正位,倒是拿了把柄。可若是我知情达理到这般,他们还心急火燎地要下手,没了理的就是他们了。所以你且宽心,放手去整顿,我会在那边,替你打点。我所求无他,惟是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承诺,不要变心。”
我容光逼人,熠熠生辉,却不怯懦,不卑微,而是胜券在握。
张怀民似笑非笑,却抬手抚上了我的脸,言听计从。
“卿替朕作如此牺牲,朕可负不了卿的苦心孤诣。”
我得此许诺,这才撤开了衣袖,不再留恋,改换杀伐之色,声呵三军。
蓝世砚随我一同,打道回府,也算是变相饯行了。大雪深数尺,没过脚背,一脚深浅不知,走得极为艰难。
凛凛的风吹的我衣袍飞舞,起落曳携刀刺穿风声,霜华扫面,我淡淡俯视马下深深将我纳入眼底的男子,定了定心神,方欲疾奔,快刀斩乱麻,却不料他轻声止住了我的动作,不是挽留,却胜似劝君更进一杯酒。
“钟离,留步。你看,这是我为你作的痕迹,天地可见,即便风雪掩埋,你知我知天地知。”
我带着三分疑惑浅扫目光,却不由为雪上那几行字动容,眼眶微红。
“钟离,我等你回来,我们,倒反天罡,不差一时。”
雪上落痕深深,是龙源所书,如果南疆寒瑟难熬,直到记不住我的模样,那就记住,你爱我的感觉。
我迅疾地拨转马头,打马而去,生怕再迟一点,热泪就要融化雪花。蓝世砚急急忙忙追赶,虽然明了其中暗波情愫,却佯装不知。朝中嶊嶉而成观,张怀民要抵住的压力不会在明面上,却会是枯荣草般阴魂不散,张怀民能否抗住老谋深算之臣的威逼利诱是这场赌局的关键。
我们都以为张怀民守身如玉,我兵锋驻留,熬过这三年分居,便可与群臣抗衡。可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,这个看似人畜无害,只是一心向武的蓝世砚心思并不单纯,他将在遥远的南疆,向苏钟离发出怎样不可言说的猛攻?
我策马狂奔,不敢骤歇,因为我怕一旦停马,我会后悔我的莽撞,与为将来计而委曲至此。蓝世砚发须微垂,眼眸如星,声不扬波。
“苏将军此去可是三年,就不怕陛下变心么。”
我调整了一下情绪,平平开口。
“如果是这样,那我即便身处京城,又能如何?不过眼睁睁望着他变节罢了。与其多年以后再受此切肤之痛,不如趁着在南疆历练,站稳脚跟,然后有所转圜。我手中之兵一为完耶七卫,二为玉砚,三为皇城司。看似可以威压任何不服之人,实则惟独不能与圣上谈条件。只要一日怀民厌烦了我,随时可以收回这些兵权,我孤零零的听命于皇家,一路树敌过来,多少人会落井下石?我必须为自己考虑,哪怕我相信张怀民的人品为端。”
蓝世砚没想到我和盘托出,张大了嘴巴,面露难色。
我却不气不恼,仿若只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,咳了一声,刻意地望向不知如何回应我的坦诚的蓝世砚,笑着道。
“我如此坦荡,泽云也不必见外了。说说吧,那个叫洛桑的,你们,怎么回事?”